编辑按语:小说很耐读,缺点是文章最后似乎言尤未尽,让小说的意境打了折扣。
春天刚刚过去,阳历五月初,在农村天气并不怎么热,特别是对住在树林围绕着的小洋楼上的人来说。
秀早晨起来,开了鸡圈的门,洒了粮食,喂了鸡舍内的二十多只鸡。一看这活蹦乱跳的鸡,秀就有说不出的高兴,甚至是兴奋。因为这鸡下的蛋,自己的老公也就是现在在阳湖县任水利局局长的郝爱民最爱吃。老公一回家,就叫自己做鸡蛋炒大椒啊,茶叶蛋啊,鸡蛋烩青瓜啊等等,看丈夫爱民那狼吞虎咽的样,秀真从心底里高兴。爱民吃着秀做的这些饭菜,总是一边吃一边说,从秀手中出来的这东西才叫绿色的,吃了既香甜,又利于身体健康,我就喜欢吃。他还说,只有老婆喂出来的鸡生出的蛋,只有老婆种出来的这菜,才算是真正的绿色,吃了才放心。城里超市卖的,饭店里做的那些所谓绿色食品,都是骗城里人的。他们,也就是城里人,不到农村来,怎么能知道这食品是绿色的,还是有毒的?他们只能听那些商家瞎忽悠。一听这些话,秀就高兴,而且是笑个不停。秀为啥至今未到城里去安个家,还呆在这离阳湖城三十多里路的周涧镇呢?除了这里空气好环境好外,还有一条,就是为了丈夫喜欢自己做的这绿色的饭菜的这个嗜好。丈夫郝爱民认为住在农村好,有绿色食品,环境好,空气好,秀也认为丈夫的这个想法不错。秀就住在周涧镇镇边上的一个小洋楼里,自己虽然也在镇里挂一个职,但从来也没去上过班,只是拿点工资而已。平时只在家里养着二十多只鸡,侍弄着院子的二分地,几乎没有别的事可做。秀有时也挺寂寞的,但一想起隔三差五丈夫就回来一趟,吃她亲手弄的饭菜时的那个舒坦劲和搂着自己的那温柔劲,秀就一点怨气也没有了。特别那小别胜新婚的感觉,使她也觉得这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的。
今天是五一节,昨晚丈夫电话告诉她,说局里上半年招商引资的任务还未完成,压力挺大的。这假期期间,要接待一个客商考察团,不准备回家了,叫秀担待着点。秀觉得不回来就不回来,反正在淮阴中学读高一的儿子新宝昨天晚上已经回来了。有儿子陪,她打算今年的这个五一节,要和儿子一起要到县城去开开眼界,就是到阳湖城去逛一逛。听丈夫说,在县开发区建的水利局新办公大楼,五一前夕已搬进去办公了。这楼有十五层高,挺威武的。丈夫郝爱民是这个楼中最大的官,就是局长,也就是一把手,如果自己这个局长夫人还不知道丈夫办公的这个大楼是什么样子,恐怕就会被乡下和自己处得要好的姐妹们笑话了。今天,我秀就是要去县城,去看看老公办公的那个大楼,哪怕是不进去,就是在远处也要仔细地望一望,体验一下那大楼的风彩,也好在姐妹们面前吹一吹。
“妈!你要到哪儿去啊?”七点半钟刚从床上起来的儿子郝新宝,见他的妈妈,就是秀在镜子面前打扮自己,就嗲声嗲气地走到妈妈的跟前,搂住秀的脖子说。
“好乖乖,你别闹,快到锅屋去吃点饭,过一会陪妈妈到阳湖城去转转,让妈妈也看看这城里的西洋景……”
“我才不去呢,我在淮阴都看腻了,那混凝土森林有啥好看的?城里的嘈杂声有什么听头的?看多听多了能把你人给烦死,哪如我们家这绿树清水池塘边,水牛小鸟叫池水涟涟的好听好看?何况我还有作业未做?你去吧!我在家为你看门,作业做了我也好好看看电视,已有两个月未沾这电视边了,怪想过过这个瘾的。”听秀说要去县城,儿子新宝并不感兴趣,连连说了这些话。
“那你在家看门,等妈中午回来给你做好吃的!”秀这样对儿子说,说着拿着手提包就准备出门了。
“妈!我不去,我为你在家看门,但你要帮我到新华书店带本书。就是这纸头上写的这本,在中学课本柜上就可以买到。我的那本前天在学校操场上打球,不小心给丢了。”秀在跨出了大门的当口,儿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给秀递来一张纸条。
“这么大了,还是像没得记性整天跟掉魂似的,就知道你爸爸会苦钱,东西经常丢,一点也不着疼,将来千万别把自己的人也给丢了,那时我和你爸可就没了法子了。”秀接过纸条,顺势用右手的手指指着儿子的头说。
儿子新宝朝秀做了一个鬼脸就缩进了家院,关上了院门。
家门口就有一个公交车站。阳湖的交通在十多年前著名的雷人仇和任县委书记的时候就有很大的改观,如今县城到各镇去的公交是十分钟一辆,挺方便的,而且这车夏天都装了空调。坐在去县城的公交车上,望着路边向后退去的白杨,阿秀心情舒服极了。上县城除了要到水利局的大楼里去看一看,看老公坐在新办公室里是咋样的威严,再顺便叫局里的小车拖自己到街上去看景色,还要叫老公今晚无论如何回家一趟。一来是自己想他了,家里已经准备好他很多爱吃的东西;二来,是儿子新宝回来了,叫丈夫回家,一家人也好好地吃个团圆饭。当然,还有一件事,就是为儿子到新华书店去买本书。
汽车在路上跑着,车里开着空调,大家都挺清闲。这秀虽已四十一岁的人了,儿子已十六岁了,且上了高中,但她的心还像二十岁一样,就像和老公刚谈恋爱时一样的活泼有激情。秀二十年前是周涧乡最有名的美人,如花似玉,身高一米六六,身材胖瘦得体阿娜,虽没考上大学,就凭秀的花容月貌,身后总是有小伙子灼热的眼睛在盯着。二十一岁那年,说媒的踏破了秀家的门,有大学生,也有中专生;也有家庭殷实的农村人,也有城里的;有在城里做干部的,也有做工人的。就在这当口,就是自己现在的老公,二十五岁的大学生郝爱民来到了周涧乡做了科技副乡长,不知怎地这郝爱民三天两头向秀家跑,有时说是来指导秀的老爸养奶牛,有时说是来帮老妈下瓜秧,秀家不缺钱他还主动要为秀家办贷款,说什么扩大再生产……,他总是不停地向秀家跑。郝爱民的所做所为和真正意图,只有秀自己最清楚,秀是从他的眼神看出来的,尽管郝爱民对秀不动声色,秀也没有过分地去理会他,但秀的心还是有点出喜出望外,毕竟郝爱民是大学生,是个副乡长,在暗地注视着自己。终于有一天,天下了小雨,秀的爸妈去谷场上收拾粮食去了,郝爱民来到了秀家,他俩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对视后,郝爱民终于把秀拥入了怀中。后来爱民就成了她的老公。结婚后,爱民整天在外忙碌着,三天两头不着家,总是家里住几天,县里住几天。随着时间的推移,爱民的官也越做越大了,先是成为乡长,后来撤乡建镇又任书记,再后来又调县里任了水利局的局长。官变大了,秀觉得爱民对自己的感情一直未变,先是为自己解决了户口问题,这样秀虽是在农村住,却是城里的户口;后又在镇里为自己安排了工作,并在镇旁边一个好的地块上又为秀盖了一幢小洋楼,城里人有的她都有了。老公进了城,做了大干部,秀既光彩又高兴。秀虽然几次对老公提出想搬进城里住的想法,爱民总是说,这农村环境好,空气好,吃的又是绿色食品,自己就想在这住。郝爱民隔三差五的回来住一晚,小别胜新婚的感觉最能使秀妄情,就这一点秀也觉得挺开心的,就打消了到城里住的念头。
只半个小时不到,这县城就是阳湖的汽车站就到了。刚出车门,秀就被车外的一阵热浪推得头脑一晕,打了一个趔趄。她站在那儿两三分钟才缓过神来,这城里的天气真是太热了。她缓步走出车站,放眼望去,阳湖城里的大楼真的越来越高了,比前几年这楼也多了许多。这楼多了楼高了,这街上的树却未看怎么增多,似乎还少了,这树也未看长高多少。秀心想这城里的树为啥就长不高呢?这树不长高,就没有阴凉,没有阴凉,这城里才显得比农村热。这不刚刚才是五月份,农村是天潮地润的,到处是树,到处阴凉,到处是水,风凉水便的,就不热。而城里,到处水泥路,到处是水泥墙,正像儿子说的这城里成混凝土森林了,能不热吗?还未到盛夏,这城里就和农村温差就这么大,如果是三伏天这城里还不是要热死人吗?秀突然感觉到老公一直叫自己长期住在乡下,他自己也隔三差五回乡下住的真正原因,就是农村比城里住得舒服,农村夏天比城里凉爽。秀觉得丈夫真是有远见,别人都往城里跑的时候,他却在乡下修了房子,安了家。这有知识的人和没知识的人就是不一样。想到这里,秀心头有着一种喜滋滋的快感,刚才那种被闷热的气流冲得晕沉沉的感觉好像一下子没了,留下的都是开心。她想这辈子嫁给郝爱民这样聪明的男人真是值!
这汽车站在阳湖的西城区的边缘,丈夫郝爱民办公的新大楼,就是水利局的新大楼还在东城区,新华书店却在这车站不远的地方。秀想到儿子托自己买书的事,决定先为儿子买书,再坐城内公交去水利局找丈夫,然后叫他派车把自己拉到城内可看的地方转一转,开开眼界。
汽车站至新华书店,二百多米远,秀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同志!这中学课本柜在哪儿?”进门,秀就问服务员。
“那儿!”服务员手一指,就做别的事去了。
秀朝服务员手指的方向望去,她呆了。在十多米的远处,那书架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也站在那儿,这两个熟悉的人就是自己的儿子郝新宝和丈夫郝爱民。不知他俩是什么时间到的,两人只相隔两米多远,他们正面对着书架,背对着秀,正在各自地看着书呢。秀想,这儿子怎么了?为啥不和自己一起来阳湖,硬说要在家看门,现在却跑在自己的前面先到了县城,而且是不陪老妈却溜单来找他爸呢?秀转而又想,不对啊?我是出了门就上的公交车,下了公交车就奔这新华书店,儿子又没有和自己坐同一班车来阳湖,如果坐的是第二班车,儿子就是再快也不会超过自己先来到这新华书店啊?秀转而又看了看在儿子身边的丈夫郝爱民,她突然地笑了,骂了自己一句“真笨!”心想这简单的问题也弄不明白,一定是在自己刚上车后,老公单位的事处理完了,开车回了家,听儿子说我上了阳湖城,老公就带着儿子,开车赶了来。他爷俩坐的是轿车,自己的坐的是速度慢如牛的公交车,儿子又知道老妈要到新华书店为自己买书,所以他父子俩就到这儿等自己来了。
“儿子啊,你什时候到的啊?”秀为了给他父子俩一个惊喜,轻手轻脚地向儿子走了去,到儿子的身旁她用右手拍着儿子的肩膀对儿子说。
“阿姨,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儿子……”被秀拍着肩膀的那男孩,就是秀认为是自己儿子郝新宝的那男孩,回过头来对秀说。
“傻孩子,你什么玩笑能对妈开,这玩笑能开吗?你是妈妈一手带大的,你是妈的儿子,你就是走到天边我也认识你。就过了半个时辰,就不认识你这个妈了,谁教你的啊,是不是你爸啊?”秀上前拉着那孩子的手,眼却转向刚才见到的老公,当秀转过头来的时候,刚才还在看书的郝爱民却不见了。
“爸!你跑什么啊?”那孩子也抬起头来,看郝爱民正慌慌张张地向书店的大门走去,他大声地喊。听到这喊声,郝爱民突然地停住了脚步。秀和那男孩只几步就冲到了他的跟前。
“爱民,你跑什么啊?你看这孩子,就半小时就不认我这个妈了,你给他灌了什么谜魂药啊?”秀笑着对已到大门口的郝爱民说。
我,我,我……”郝爱民支吾着。
“爸爸,这位阿姨认错人了,她说我是她的儿了!对啊,阿姨你认识我爸啊?”这男孩先对郝爱民说,转身又诧异地问秀。
“儿子!这,这,……这是你妈!”面对着秀郝爱民红着脸,对那个男孩说,好像要瞒着什么。
“爸!你也认错人了,我妈是张美霞,在县医院是护士长,这位阿姨怎能是我妈呢?”那男孩说。
听了这男孩的话,秀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突然上前,一把抓住男孩的右手,把他的衣服向上一拉,露出了孩子光秃秃的手背,这手背上没有自己儿子郝新宝手背上特有的标记,就是一颗豆粒大的朱砂痣。秀看到这里,秀明白了这面前和自己儿子有着一样的个头,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口音的男孩却不是自己的儿子郝新宝时,她轻声地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那孩子说:“我叫郝新贝,宝贝的贝,在县中读高一,这是我爸爸。”这孩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郝爱民。“郝新宝?郝新贝?宝贝?一对儿子?”秀两眼直视着郝爱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似乎像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郝爱民。
听秀的念叨,郝爱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看着这样的光景,秀好像突然地明白了一切,强忍着怒火,温和地对那孩子说:“孩子,阿姨确实是认错了,你不是我的儿子……”说着,就下了新华书店大门的台阶,慢慢地走了。
沿着人行道漫无边际地走着,秀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一切,才真正地明白,多少年来,这郝爱民为啥总叫她住在农村,为它养那二十几只鸡,侍弄那二分地,为啥老说喜欢吃她弄的所谓绿色的饭菜,为啥说农村的环境好空气好愿意在农村住,为啥老说工作忙隔三差五的才回家住一晚的真正原因。就是郝爱民在城里,还有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和自己的儿子郝新宝同样大小,模样相似的叫郝新贝的儿子。也就是说郝爱民在农村拥有她这个女人的同时,在城里还拥有一个家,一个女人,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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