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按语]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读完此文,竟也被文中的女主角“雷”住了。佩服作者的耐心和毅力。
都说鲁迅笔杆如枪杆,厉害。可在我见识过的人中,还有更厉害的,可见“文”封喉,伤人于无形。
那场噩梦是从一个中午开始的。因为在班上没日没夜地熬,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吃完午饭时我正打算上床睡觉,手机响了。一个朋友的朋友打电话找我,说有几篇稿件想找我切磋切磋;我正犹豫着,她却说已经到我楼下了,让我在门前等她。
来者都是客,何况是我朋友的朋友,接触之后也就自然成为我自己的朋友。稍作客气之后,她一边品着我给她沏的龙井茶,一边打开了我的电脑。
她首先向我展示的是一篇约两千字的教学论文。因为我当过几年教师,所以对教学论文并不陌生。而她的论文给我的第一个感觉是毫无辩论性,不可称作“论”;再仔细一看,内容杂乱无章,亦不可称作“文”。我以为她刚做教师不久,于是随口问了一下,谁知她自豪地说,她已经吃了近二十年的粉笔灰了,进修大专本科,小学二级教师——这个答案让我吃惊不小,赶紧说稿子不错,不用改了您就把窗口关了吧!那时我只能恨自己多嘴,平白无故地把自己吓了一跳。
关闭文档时,她忧心忡忡地说,这样在移动硬盘中浏览文件,关掉窗口后文档还会不会自动保存在我的电脑里,我说不会;她又问如果遇到黑客呢,会不会把一些信息还原,然后把她珍贵的论文盗走。我挠了挠头,然后告诉她:理论上说,这种可能性好像也是存在的,不过我从来没遇过也没听说过有谁的资料这样丢失,所以你不用担心。
她腼腆地说,那就好、那就好,你要知道,像这类学术论文写出来不容易,千万不能让别人偷了去;另外,我是一个低调的人,不喜欢出名,就怕有人把我的文章偷偷拿出去发表,所以我的作品一般从不公开的——现在请你再帮我看一篇演讲稿,要参加市里一个比赛的,挺重要——
就在她滚动鼠标的几秒钟里,我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我急忙夺过鼠标,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了一遍:我相信,每个人的心灵都像是一扇窗,窗户打开,光亮就会进来……文明是一种力量,就好像奥运火炬传递一样,在每个人手中传递,也能够汇聚所有人的热情……这是谁?谁??濮存昕!一篇不足千字的演讲稿,一段被中央电视台长年播放的、全国观众耳熟能详的、长达几百字的广告词在里面竟然完好无损,而且要参加市里的征文比赛!!见到我很吃惊的样子,她客气地说,这种东西其实写起来也不太难哦,当时也就一宿的工夫就写出来了,我经常写演讲稿的。我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赶紧向她求饶。我说这个稿子肯定没什么问题的啦,读起来让人感觉很亲切!
就在我如坐针毡焦躁不安时,她仍在继续展示自己的作品。我咬紧牙关,痛苦地告诉她,我的颈椎病犯了,现在是一刻也坚持不下去必须马上休息,请多谅解!她对我的这种态度显然不太满意。她用目光逼视着我正色道:你要知道,文学的道路是崎岖的,要想取得进步,就都勤奋好学;我平时很忙,是因为听我朋友说你很勤奋,我才这么主动帮你的。然后拿眼角瞄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为了不辜负她的好意,认真把握这次难得的学习机会,我只好强忍住“颈椎病”给我带来的巨大痛苦,温顺地随着她的鼠标看去——
“能够遇见你,真的好欢喜。潇洒又英俊,天天想见你……”
我清楚地记得,那首诗的开头是这么写的,而后面的那些字我一个也没看清,因为当时忽然感觉天旋地转、两眼漆黑,所以啥也看不见了。她一边饱含深情地朗诵,一边给我介绍写作背景。原来,为了纪念“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她决心用一首诗歌来作个了断,而这首诗,也正是她今天来找我的主要目的之一——她一再强调,这首诗可以在我们的杂志上用笔名刊登出来,但千万不能用真名。我挺纳闷,因为我从来没有向她约过稿。“因为我不喜欢出名,觉得人还是低调些的好。”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非常郑重地又对我强调了一次。
我的手机闹铃响了起来。音乐声告诉我,现在是五点整了,本来是我计划起床的时间。她关心地问我,是班上打电话找你吗?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我说有什么办法呢?唉——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善解人意地站起身来,说那我明天再过来吧,你先上班去,边说边关掉了电脑。我死命地揉着太阳穴。
正在我准备舒一口气,重新上床睡觉时,手机又响了。她在楼下打电话给我,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让我无论如何不能把她的其他作品发表到我们的杂志上,只能发表那一首诗,而且必须用笔名。她把“无论如何”和“必须”几个字咬得很重。
我担心她会转身回来,就一个劲地点头说“好的”、“知道了”,然后迅速挂断电话,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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