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是堰,堰下是河,河叫汶河。
记忆中的汶河水,清澈明亮,如玉似晶。阳光直彻,河中沙粒金灿可见,点点闪亮。夏来天热水凉,常嬉戏水中;或拿了鱼杆,在树荫下独钓一分清凉。冬来,冰封河面,溜冰追逐寒钓,令有一番趣味。
少年的我,放了学,常一个人来到河边。有时蹲在水边,看河水的清清静静,缓流无息。偶有微风轻轻抚过,迭迭细纹荡漾开来如细绢轻展;水草绿碧水中,随流而向,柔柔软软若仙女舞裙;小鱼儿长不过一寸,鼓鼓的双眼黑亮亮的,细短的尾巴轻轻一抖,就游出很远,戏于水草间,或围着水草转圈儿,或调皮地吐出串串气泡,炸开在水面,溅出朵朵晶亮的细花,微纹层层叠叠。看倦了水,倒身躺在草丛中,看天。天空云白,犹如棉花团,团团相逐相亲;又象女同学的白纱巾,悠悠荡荡,飘飘扬扬。天空是湛蓝湛蓝的,无限的深邃、辽远。云天蓝白相间、相衬、相美。阳光暖暖地照着,对眼睛很温和,仅带有稍微的刺感,痒痒的。睁久了,眼睛温热了,倦了,便闭了眼,脑内却是混沌的明亮。再睁开,痒痒的感觉又上来了,于是又闭了眼。睁开,闭上,再睁开,就这么躺着,不知不觉中睡去了,做个满是水满是天的梦。
有时沿着河边,顺流或溯流而行。脚下是青青的草儿,柔软娇嫩,鲜亮入眼。草轻拂着脚踝,清新的泥土气息就从脚底升腾到心中。不知名的花儿,红的,黄的,蓝的,杂色相陈,缤纷而非五彩,倒是清清朗朗,气息中微微散透着清香。俯身拈起一朵,放在鼻息下,淡香入心脾,为之陶醉;或随手拈了,抛到水面,看花随潺潺河水而逝,隐隐现现,不见了踪影。暗想,这花明天会到达东海吧,因有语曰:百川归海。花是随水而走的,但从未收到回音。就这么走着,看着,想着,村子远了。村子远远地成了一片树林,村中满是树,高出来房子,隐了房子,呈现出的就是树林了。顺河而望,河由宽渐窄渐渺,终于无尽,象是流到了天上。
记忆中的汶河四季水流不止,总是这般可爱。
几年前,汶河的上游建了工厂,臭水浩浩荡荡而来,河水不再清亮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乌黑,散发着令人掩鼻的恶臭,鱼儿消失了,岸边的草枯萎,绝迹了。河中的黄沙是上等的建筑材料,村民觉悟了,拼命挖捞,先是手工,后用机器,沙子源源不断地捞上来,运走。河岸失去了河床的依靠,崩塌了,岸成了河。河不断地加宽,汶河没了岸,没了青草小花,从未遭遇过的洪水却光临了。
汶河流淌了多少岁月,我不知道;汶河水能否东归入海,我也不知道;现在我更不知道的是,汶河何时还才能流出我记忆中清亮的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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