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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有人在楼下喊海子,海子下了宿舍楼,看见是梅子领着两个孩子。梅子浅浅一笑说:“孩子们要我带她们来找你。”
鹏鹏说:“妈妈说叔叔的衣服该换了,带你买衣服去。”
梅子红了脸轻轻地拍了鹏鹏一下说:“就你话多。”对海子说,“换换包装,走吧。”
梅子为海子选了一套藏青色的西服。海子从来没有穿过西服,海子身材魁伟,穿上西服别提有多精神。付钱的时候,海子见梅子付了一千多元钱,他想把西服脱下来,来不及了,梅子已经埋了单。
他们一起到了天柱山脚下的流杯池公园,他们像一家人一样,两个孩子在前面欢快地跑着,进了公园,她俩就到蹦床上跳去了。梅子挽着海子的臂弯,像朋友,更像情人。在一个大石头后面,梅子轻轻吻了一下海子。海子兴奋得抱紧梅子狂啃起来。海子虽然在电影上见到无数接吻镜头,也渴望接吻,轮到实践起来,一点不得法,要不碰到牙齿,要不嫌鼻子碍事。海子裤裆像塞了个气球,体内有什么东西要冲撞出来。他喘着气,梅子也喘着气。当海子的手像电影里的男人一样放到梅子乳房上的时候,梅子也迷乱起来了。
太阳非常好,旺旺地照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躁动放大得无边无际。
“妈妈——”石头后面突然传来鹏鹏欢乐的叫喊声,红红也在喊:“海子叔叔,快来看,好大的蚱蜢啊!”
梅子推开海子,慌乱地整理衣服和头发。海子像一头发情的猛兽,在风口浪尖突然当头挨了一棒,衣冠不整,不知所措。
梅子见他傻傻的样子笑得喘不过气来,两个孩子并没有在意他俩,交给他们一人一只蚱蜢,又跑去抓更多的蚱蜢去了。石头背后剩下海子和梅子。梅子还在笑,笑着笑着,哭了。
海子还想继续,他去吻梅子的泪水,梅子把脸转开;他把手伸向梅子,梅子拼命躲。海子是知趣的,何况他一点经验也没有。只有一个词语能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态和神态:束手无策。
梅子哭了一阵说:“我在做什么呢?我喜欢你吗?我喜欢。我爱你吗?老实说,我不能爱你。我们像两个时代的文物,你有你那个时代的特征,我有我那个时代的烙印。”过了一会儿梅子说,“我很空虚,丈夫不在身边的女人很空虚。你鬼使神差地走进我心里,我鬼使神差地天天想见到你。我好像在犯罪。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海子茫然地说:“你真的。”他不知道自己所说的“真的”是什么,他有些自责,怎么就把梅子啃了,是因为那跳楼的女孩?梅子会跳楼么?还是感激梅子替他买了西装?不爱我干吗亲我?他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我只是个替身,在别人情感需要的时候的替身!梅子还在说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我得有女朋友,我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我得有自己的女朋友!堂堂正正的男人的女朋友!
那天下午是怎么结束的,海子已经不记得了。海子的记忆是重叠记忆,他的记忆像在文件夹里放文件一样,常常把同类事情放在一个文件夹里,时间顺序和逻辑顺序往往是颠倒错乱的。这种感觉很好,使他在写小说的时候,能按照写作需要,把生活中颠倒错乱的细节合理地组合起来而不感到别扭。他只记得,夕阳把他的新西装照得闪闪发亮,连他自己都感到一身杂乱无章的光芒,十分耀眼,让他睁不开眼睛。
晚上,海子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赶二娃碗饭上的苍蝇,挥手赶苍蝇的时候他摔倒了,在地上爬不起来,他委屈得哭了,不是因为摔跤,而是那碗可口的米饭让苍蝇捷足先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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