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空的时候,百顺经常给我讲他女人。我认为他说的那些事情,都属于他的隐私范畴,但是,看他每次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倒使我听得有些茫然了。不过,好像他也没有把这些与别人说起过,因为直到至今,我还没有听别人议论过他这些在我看来的隐私呢。
这个百顺,是我们沭河镇里的秘书。那时,我因为会写几句新闻报道,就被从沭河村找到镇里,做了一名新闻报道员,但新闻没写几篇,大部分时间都在打杂儿。我是归百顺领导的。我有个特点,就是听话,却不爱讲话,凡是别人对我讲的事情,如果人家不让我说,就总是全部烂在我的肚子里了。我刚到镇里那会儿,百顺对我也是没有什么说的,后来他似乎彻底看穿了我,就几乎把他的隐私都对我说了。
当然,我知道的这个隐私,也就是关于他女人的事儿。
记得那天,他喜颠颠地对我说:你知道吗?才调来的镇长,不带老婆孩子住进我们那个院子了。我当这么多年秘书哩,眼头还能不灵活?我就私下里对女人说,人家镇长为了我们沭河镇,离家离口地来工作,操着我们全镇人的心!今后,你可得多个心眼,好好地关心一下他的生活起居,比如衣裳啊,开水啊,洗澡水啊,多给我去照顾着点……
这以后,他有时会在我的面前,责怪他的女人。他说,我今天又批评女人了。我说女人啊,这热天热地的,你嫌热是肯定的,可是你穿着这短裤叉,大大咧咧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这不是让人家镇长看着发堵没办法嘛!
一天早上,百顺跑着进了办公室,不等平静下来,就气喘吁吁、迫不及待地对我说:今天,我给你,报告一个,好消息:我女人,跟镇长,到广州,为镇里招商考察去了。喘了口气,百顺接着又说:镇长坚决不带别人,就要我女人随他去哩——这可是一次公费招商,不花我们私人一分钱的呀!我女人真是走运啊!
看着他一脸的天真,我不知说什么好,想笑,却又没敢笑出声来。
不过,常听百顺这样讲他的女人,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你想,一个在镇里打杂的人,什么都得听惯、习惯是不是?
不过,事情后来还是发生了一点变化。
那天刚上班,百顺就应着书记的叫声跑去,可凑巧的是,一名副书记这时又喊他,要他给一份文件盖章,他当然懂得事情的轻重,但是他也不能得罪那副书记呀。当时,他一摸裤腰,却发现自己忘记带办公室的钥匙了,就喊我,要我去他家里替他取。他说,钥匙可能就丢在我家桌子上了。
他的家就在镇政府隔壁,几步路就到了。我跑到他家门前时,看到他家的门上有一个门帘,我认得是那种珍珠门帘;这种门帘,我还知道他的特点,就是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却能看到外面。但是,由于我跑得快,又没有用脑子多想,就一挑门帘跨进去了,但是我一下子就傻了,因为我看到百顺的女人,此时正坐在镇长的怀里,两张嘴巴还粘在一起哩。接着,我本能地转身就跑出来,心里怕得不行,又觉得不妥,就放慢了脚步,正在犹豫间,只听百顺女人在里面说,你这是做什么?我忙乱乱地回身说明来意。过了一会,百顺女人出来了,她边递给我钥匙,边说:以后进门要敲门,懂吗?我忙连连点头,接了钥匙一溜烟跑开了。
以后进门要敲门,懂吗?下午上班的时候,百顺也重复了这句话,但是看他的神情,却还是一副严肃师长的样儿。我猜不透,她女人是否告诉了真相。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似乎表明他终于产生了困惑。
一脸疲惫,神情沮丧,甚至步子都是拖着的——这是那天早上,百顺来上班时的情形。
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别人,才缓缓地给我讲述了下面的这起事件:
“昨天夜里,我出来小解,却发现我女人守侯在镇长的宿舍前,我很奇怪,就问她:你这是干什么?
“她气愤地说:镇长和一个女孩在屋里睡觉哩!
“我愣了好一会,才终于明白了。我想也真是的,你镇长这么做是不该的,但是我又想,这是人家镇长的事,你操的这是哪门子心啊!不管怎么说,人家有老婆呢,也轮不到你吃这个醋啊,管这个事啊!
“于是我后来就问女人,他镇长,这会儿是和一个女孩子?
“是啊,和一个还没有结婚的黄花闺女呢!我女人愤愤地说。
“我就说,这事儿镇长自然是不该的,但是你这样蹲在他屋子外面,就让人家女孩子没法出来——这不是逼人家女孩子在屋里上吊吗?
“但是我的话音未落,女孩竟然从屋里跳了出来。女孩掐着腰,站在镇长的门口,大声叫道:你们是谁?我与镇长在屋里做爱,这是我的隐私!是你们管得了的吗?告诉你们,你们如果再这么坐在这里,就是刺探我的隐私,那我非告你们上法庭不可!
“唉,为这个事情,弄得我们夫妻俩一夜没合眼哩——那个女孩怎么倒是有理了呢?!”
是啊,看这事情弄的。只是我不由要在心里反问他:你问我,我又问谁去?真是的!
当然,我在嘴上是不敢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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