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镜子（三首）

照镜子
 
镜子里看自己慢慢老去
有时会突然怔住
差点喊出一声“爸”
 
脸上的沧桑，像雾凇里的火车
沿着基因铺就的轨道
又停靠在时间的某个小站
 
此刻，我的眼里溢满液体
应该不是泪水，谁会为一条
新添的鱼尾纹去追问大海
 
奇妙总会在路上
偶尔与记忆邂逅
只是我们忽略了与亲情的对视
 
一盏灯
 
一直在心里养着一盏灯
一盏刻满奶奶指纹的灯
 
备考的冬夜，每至黄昏
奶奶都会蘸着八十岁的眼神
擦啊擦，直到把夜色擦出
一缕细瘦的阳光
 
此时，奶奶还在用一根纳底绳做琴弦
拉着一支只有我才能听懂的曲子
 
奶奶早已别着一朵苦参花走了
而那盏灯还在我的心里亮着
偶尔，也会从怀念里端出来
擦去时光的尘土，擦出月亮的泪花
 
一对核桃
 
年代不详，出生地不详
只知道是爷爷揉搓的
一段历史，一对粘满指纹的
掌故，两颗不肯陨落的星星
 
捧在手里，一股民国的风
从凹凸不平的纹理刮来
就像这个家族，趟过兵荒马乱
逃亡异乡，跌跌撞撞的经历
 
已闻不到飘散的硝烟，时光的
沟壑却依旧流淌着风干的汗味
耳边摇动，有一肚子的话
要说，句句都像密封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