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随想

　　年年除夕守夜。但今晚我守得很认真，甚至悲壮。即将完全离去的2015年的时光，我又是多么的不愿它离我而去：旧的一年离去，新的一年到来，面临着许多的未知，离老年更近一步，却是如此的明确。

　　已到中年的我，期盼的就是这样的平平淡淡，守着确定的现在，不再对未来充满幻想。只是，窗外的鞭炮一阵接一阵的轰想，踢着旧爱，迎着新欢。而为着这种恶劣的行径，它们竟然宁愿粉身碎骨。

　　电视春晚节目是那美丽的主持人也满腔热情地迎接着新年，我想，那一定是假装出来的---一旦她的美貌过去，她就要离开绚烂的舞台。大街上，人群也喜气洋洋，但他们大多是年轻人，不知年老为何物。这件事跟他们无论如何也沾不着边。诚然，在面对灾难时，他们也谈论死亡，面露悲戚之色；他们也做文章，大谈老来将至，一定要现在努力，以期老有所养。但在他们年轻的心里，老年就像是天涯处的一朵云彩，可以想见，却触摸不到的。然而，此刻坐在窗前容颜日渐衰老的女人，却不得不思考这样的问题，简直如影随行了。我对于现在自己的不满意，却又不愿有任何的改变，不想变得更年轻，也不想变得更老。

　　只是坐在窗前，回忆着过去的时光，那记忆中的点点滴滴，钻石般在心头时时发光。想着那个曾经爬上村里最高的榆树的顶端，俯瞰着整个村落，甚至是整个宇宙的小女孩；想着那个带领着小伙伴到池塘边玩水，激起一池鱼儿上下乱窜的小女孩；想着那个骑在由两小伙伴假装的马背上去上学的小女孩，难首她就是从事着朝九晚五的工作，不敢有丝毫疏忽的自己吗？今天唯唯诺诺没有丝毫朝气的自己，真的是当年那个勇敢，聪明，活泼的小女孩吗？真不敢将两者之间联系起来，她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为了我的粉色回忆，我甚至不愿过去也有任何改变，我为了不失去对寒冬腊月有着深刻的印记，而宁愿十来岁的我，衣着单薄，腹中饥饿，在那个茅草屋里簌簌发抖地度过寒冷的冬季；宁愿浪费五年憔悴的相思时光，也要让阿胜哥那潇洒的身影时时涌现心头；也宁愿有那个残暴的父亲，而使现在的自己，对一点点人间温情竟激动不已。

　　我不满意现在的自己，可是却喜欢现在的生活。还是春寒料峭时，去湖边看柳牙涨破树皮，长时小米粒般模样，又慢慢长出两片娇嫩的小绿叶。去看春光明媚，满天空风筝飘；夏天，带着孩子去南方旅游，去当年闯江湖的地方重温记忆，去儿时歌谣中的鼓浪屿，去圆旧时的梦；秋天去乡下看农人秋收，采摘农田堤岸长着的果实；在冬天，戴着羊毛帽，围着毛巾，和雪花同行，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新鲜的印迹。

　　买一些爱吃的食材，做几碟佳肴，倒上一杯酒，慢慢品味。倒上什么酒，就得看准备的什么菜，若是热腾腾的牛肉，自然是喝红酒，如果是羊肉火锅，煮一壶花雕，家常红烧肉，高度的白酒为佳。柏拉图说过，人过了四十，就可以喝白酒，也可以喝醉，随性为妙。我不需要：负薪朝出卖，沽酒日西归，有兴趣了，就喝一杯，多少随意，一杯可以，一瓶也行。也不担心喝醉，李白斗酒诗百篇，诗我做不出来，写一文章自己看总可。

　　还有家里书架上的古典文学，和充斥着家里各个角落的书，卫生间几本，床头几本，饭桌几本，杂物间几本，厨房那本烹饪大全，还有那特定的、一定要出现在视线之内的小花包边书，一天不见，如隔三秋，不时去摸摩那棕色面皮，小心翻阅一遍又一遍。

　　然而一旦年老昏花，我还能生活得如此惬意吗？还能迈开双步，去观花赏月？那狗洞大开的牙齿，还能啃的动美味的牛肉？那衰老的神经，还经得住烈酒的刺激？那混浊的眼睛，岂不只有对爱书落泪的份？

　　然而，由不得我多想一些，窗外的炮竹一起鸣响起来，隔壁房间的电视传来欢呼，一起隆重告诉我：不管我的不愿意，新年已经到来。

　　既已到来，那就祝福吧，举起酒杯，祝愿神州大地新年新气象，自由吉祥，也愿在新年里遇到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