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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一棵树(宝玉堂)

发布于:2016-09-01 06:36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陈末全

  是一棵枫树,就长在村子东头稻场边。它长什么样?当然是枫树的模样。它有多高?树干有多粗?也不知是我生得晚了还是它走得早了,我只能一遍遍从老辈人充满自豪和炫耀的讲述中去想象。老辈人说,离村子老远就可以望见它,你说它有多高?成年人三四个手牵手才能抱住它,你说它有多粗?它伸开枝丫,整个村子都在它的翅膀下,你说它有多大?春夏一片绿,秋冬一片红,好看哩!

  我大姐七岁时跟同伴进山打柴,回来时有人喊老虎来了,吓得她乱跑,结果跑丢了,瞎走到一个陌生的村子,哭得伤心。村里人问她是哪个村的,她也说不清,她只是记得村子里有一棵大枫树。那个村里的人立刻就知道了,把她送回了村里。大枫树就这么有名气,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的。

  就是这棵树,从儿时就活在我的想象里。我常常坐在村东的稻场边,盯着它盘踞过的那片土地和它统治过的那片天空发呆,遗憾自己怎么就不早生十几年呢?老辈人说,不是每棵树都能长成那样的,那棵树得了村子的“地气”,所以才长得那么壮观,那棵树要是不毁,我们村肯定要出个大人物的,唉,可惜了哟。

  这么好一棵树,说没就没了。老辈人说到这里,后辈人总有太多的疑惑和不满:可悲呀,这要是保护到现在,全村人都要沾光呀,它必定是一处绝好的旅游景点,无数的人都会跑来看它的,给它照相,和它留影!最关键的,我们村该有多美多了不起!

  原来,上个世纪的1958年,为了“赶英超美”,全国掀起了大炼钢铁的热潮,农村掀起了土法炼钢的热潮。怎么个土法炼钢?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就是从各家收来各种铁器,放到炉子里烧,没日没夜地烧,最终烧出来根本不合格的废铁坨子。这得要多少柴火呀,怎么办?砍树呗。大枫树生不逢时,在劫难逃。

  砍大枫树注定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它荫庇整个村庄,树冠如巨大的伞盖,毕竟是几十年的苦心造化。十几个男劳力忙活了好多天才把它彻底扳倒。它倒下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整个村子晃了好几晃,村子上头的天空变得格外刺眼。从此,天地间少了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枫树,我们村变得黯淡无光。

  我常想,要是没有那一场荒唐的政治运动,大枫树是不是就能安然无恙到永远呢?村里人虽然以之为傲,视之为祥瑞图腾,但世事变幻,难免不虞之灾。后来为搞建设强拆强挖不是成为稀松平常的事吗?说不定它挡了新农村建设的大道而要忍痛割爱,或是被城里相中要砍得光秃秃的移到广场公园去作秀。总之,一棵大树要想自由自在地生长下去,实在太难,就如同一个人要想高寿,天灾人祸,防不胜防。记得一位哲人曾说,有了伟人却不知道拥护的民族注定是要衰亡的民族,我则说,有了参天大树却不知道爱惜保护的民族也注定是短视要衰亡的民族!

  二十年前在美国西部小镇斯坦福,为了保护一棵生长了六百多年高达近百米的红杉树,镇上一个勇敢的女孩,在众多居民的支持下,爬到树上与树的所有者——太平洋木材公司对峙了两年多,最终打动了木材公司,木材公司决定永不砍伐这棵红杉树。人们称那棵树为“月亮”,而把那个女孩称为“月亮上的蝴蝶”。多么美好的故事,多么勇敢可爱的女孩!而我们的大枫树没有这么幸运,当斧锯穷凶极恶,没有人爬上树保护它,它荫庇了村庄几十年,危难之时没有人站出来荫庇它,没有。

  它若有幸活到现在,应当是百岁高龄吧,不,对于树,可能正是青春年少哩。它自然更是我们村的骄傲和标志,生逢大搞旅游开发资源合理利用的时代,它必定成为身价百倍的绝佳风景,园林局一定为它挂牌授勋,派专人勤加呵护,无数的游客会兴致勃勃来朝拜它,品读它。这样不厌其烦的想象很美好,也很痛苦。因此我格外羡慕世界各地那些人与参天古木和谐共生的村落城镇。

  如果要编写我们村的村史,这棵树一定不能不写,而且要浓墨重彩地写,要写出它的辉煌,它的苦难。我们甚至值得为它立一块碑,在它辉煌而又倒下的地方。它的兴亡不应该被遗忘,应当留下怀念与思考。每一棵大树都是大自然的精灵,在全球气候持续恶化的今天,这些忠心耿耿保护着地球家园的巨人,还不应该得到我们的拥戴和珍惜吗?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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