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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秋风起

发布于:2012-09-10 16:2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暗伤

  初秋,有着耀眼阳光的下午,我开车经过保安的三岔路口,望着右手边的那条路,霎时心里涌入了莫名的温暖和感动。

  很多年前,真的,很多年前。不过十八九岁,一个人背着背包去了那个叫做拉棠的地方,一个人住在阴冷潮湿门窗不全的石头房子,还曾经在半夜前后被蜈蚣咬过两次。可是,很幸福,很知足。

  那时的拉棠小学的校门经常有着漫天的尘土。路上有为数不多的拖拉机、三轮车经过,还有牛车,马车……牛粪和马粪的味道非常热烈。每到秋天,校门口那一簇簇金灿灿的金光菊腐臭的气息回味在多年后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绿瘦红肥地刻在了脑子里。夜深忽梦少年事,仍旧是拉棠的石头房子、那唯一一幢崭新的教学楼,我的第一届学生、以及那些亲如姐妹的同事们……

  那时我和我的学生都很年轻,上课时,我会突然地跑出楼梯口来放声大笑。下课我和他们玩一种抛石子的游戏,曾经无数次为了谁输谁赢的问题而争论不休。周末,我们扛着锅头去百益村郊游,路上她们采来了很多的金光菊,放在我房间后边的残破厨房里。至今,它们那浓郁无比的腐烂臭味依旧充斥在我的各处神经、在我的梦里。

  前天整理相片,看到当年我们去郊游时的几张相片,站在学生身后的那个女孩十八九岁,白衣蓝裙,眼神干净。摄影的人是唐涌泉,如今他早已经远走他乡,不知所踪。

  那时的我,每个周末都趴在我的小石头屋里看书,看得天黑下来,一点一滴的光阴里,全是文字巨大的光环……除了白纸黑字,还有让我落泪的光阴。

  学校厕所旁边有一棵蔷薇树,只有一棵,每到春天,遮天蔽日。有时我会在树下发发呆——相信么?有些忧郁是与生俱来的,有些格格不入也是与生俱来的。我坐在厕所旁,听着伊能静的歌,那华丽和清澈的声音,扎根于一个女孩的心中,再过多少年,依然如故。

  前几天,在一个水果批发店门口,忽然从里边走来两个虬须大汉,朝我这边大声喊叫,我大惊,急急转过身后,以为会看到他们认识的谁谁谁,结果两人走到眼前,说:“你是黄老师,以前不是在拉棠教过书?”细谈,才知是当年学生。即刻交谈、摇头、搓手、感叹、恍如隔世……忽又想起厕所旁的那颗蔷薇树、那些古筝之弦如裂帛一般,硬生生捅进心里,一如午后这破碎的阳光。

  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当年琴声,阵阵传来的欢欣雀跃,一样的初秋。我遇见生命中唯一的一个男人,这又该是另外一篇文章的主题。是何时开始,喜欢这些词:内敛、慈悲、宽厚、隐忍、清远深美、羞涩、清丽,与现世照样渐行渐远,格格不入。我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慢修炼这一世蔷薇,把它修成禅,修成光阴里别在胸襟的一抹紫色忧伤。

  也犹记得二十岁以前的岁月,没有电脑,每天趴在睡觉的床上打开带锁日记写啊写,手都写出了茧子,好几十本的日记。如今全都锁在了南江老家那生锈的皮箱里。也不投稿,更没有名利心,单纯地喜欢着写作这件事。这段光阴,越让时光过滤越透露出难得的干净。到今天,居然最难忘却的就是这段时光,黄昏时分还记得很多个夜晚,和阿柳在拉棠的砖厂旁边散步。我们热切地谈论学生、谈论未来,发誓两个人永远都不离开拉棠,不会分开!

  可是,后来,还是离开了,走向了不同的学校,但是,却从来没有分开过!

  很多个孤寂的晚上,一边走一边看着月光,年轻的时候觉得什么都可以入诗入画。后来,拉棠有了柏油路了,学校建了教师宿舍楼了,后来,离拉棠越来越远,自己越飞越低……但我想念那些和阿柳一起在盐砖厂散步的光阴,我们欢颜笑语,低温而沉敛,让我知道,以后,再有多少挫折也要淡然一笑。因为那些月光,它们什么都知道的。

  也知道岁月是一柄双刃剑,那些疼,那些痛,那些无以言说的孤寂。多年后,历经沧桑,这些痛,逐渐呈现出一种别致的、潜在的光泽,病蚌成珠,这些最神圣的安慰,可以直抵一个人的内心。

  因此,我知道,有些女子,一出生就老了,有些老,无可救药。

  学生时代,最喜欢看古龙的小说。只因喜欢那样的一种语言,还有里边无数让人倾心的女子。曾经,也被这些神秘的女子倾倒,但凛冽又温暖的生活却给了另一种答案。年龄越长,我越喜欢那种安贞、宁静、热烈、直接。越喜欢生活所给予的悲欣交集——我分享一个黄昏的静美,看那新叶舒展,闻着稻谷的清香,亲手把一锅骨头汤煲好。是的,真正豁达的人永远沉默,沉默地学会和生活握手言和,并且,寡言而笑。

  今又秋风渐起,桂陨菊凋,一直是个寂寞赏花人。如果光阴是一朵菊花,那么,渐渐赏着她羞涩的含苞、盛开的怒放、凋落的哽咽,渐渐在挫折中修炼自己,在生活中普渡那些寻我而来的光阴。

  即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还是喜欢一个人安静地走在风中。

  今年清明时回了几趟老家扫墓,老家的村庄,依旧树木葱茏水草丰茂。只是房子已经凋败得不成样子了——墙真得这样低么?大门真得这样窄么?龙眼树原来这样苍老?我拍完一张又一张的相片,泪眼朦胧中,依稀又看到了自己的童年,还有那个在我身后追着叫“姐姐”的小女孩,如今去了哪里?如今去了哪里?

  有风吹过来,我感觉眼里有什么飞了出来,它们和子弹一样,打在光阴的胸口上,盛开的,是一朵残败的金光菊。

  也必须是,一朵寂寞的金光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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