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两块石头

 父亲的两块石头
一块是生活给的
一块是我给的
 
上学的路
父亲一步一步铺了大半辈子
小学到大学
这块巨石
父亲背了十几年
 
每天
父亲都赶在日光前
为生活奔波
那锋利的石刀
划皱了眉间两弯老纹
 
乡村坑洼的道路
像是父亲粗糙的手
这双小手
一点一点挖起了这个家
 
转眼
到了2011年
父亲老了
 
小年
本应是热热闹闹的
而今年这个年
来得很沉重
 
久久不安的心
似一根错乱的弦
拨乱脚步
左眼皮像一只跳骚
在胸口使劲地戳了一下
 
焦急的眼睛
不时地往外看
屋后的汽车声
多像父亲匆忙的步子
 
父亲
从一个结实的小伙子
变成一个瘦弱的老人
少了血润
青筋像一个个吸血虫
爬满了两只手臂
 
手掌上的老茧
像一座座矮小的山包
我从里面看见了一把岁月的刀
重重地向父亲肩上劈去
弯了宽腰
压白了每根胡须
花白的一簇稀发
像是积了半辈子的雪
 
今天早上
父亲突然剧烈疼痛
检查结果是
胆上一块石头 肾上一块石头
两颗巨石
像火山一样突然喷发
烧的父亲疼痛不已
 
这是父亲第一次在我面前生病
然而我却明白了
父亲是真的老了 累了
这两块石头
在父亲体内足足积了几十年
我仿佛听到石头里
有伤口迸裂的声音
我知道
有一块石头是我给的
这是一块常年滚在上学路上的石头
像一个雪球
一天比一天大
直到父亲倒下了
我才明白
原来做父亲的
或多或少地在身体里
都积着一些石头
 
村里有鞭炮响起
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
父亲忍着疼痛
像一只受伤的蜗牛
背着重重的石壳
父亲慢慢地坐下
平日里特爱喝酒
今晚滴酒未沾
我不敢看他
我害怕
怕看到他一脸的痛苦
我看见父亲
一只手时不时地握住左腰间
有一只铁手
在撕我的心
没有吃几口
父亲就受不了了
饭后
父亲艰难地迈进了房间
 
夜里
我听见清晰的呻吟声
似一只饿狼
咬碎了我的身体
窗外的星光暗淡得很
像父亲苍白的脸
幽黄的月亮
像是父亲一双幽黄的眼睛
时刻在注视着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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