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虞姬

立于沭河岸、国道边的虞姬塑像，高挽云辔，手握佩剑，一副英武气派。但是每每走过她的身旁，我就不由自主地生出困惑：如此不爱红装爱武装的虞姬，果真就是封建时代一个社会底层的农家女孩虞姬吗？

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看，关于虞姬的生平事迹已无从查考。我只好从民间传说中来揣测虞姬成为“武女”的过程，但传说往往很虚妄，且矛盾百出，与那个时代格格不入。而如今，在虚妄的传说断片中梳理一番，以求其性格的发展合乎情理，这是我能够做到的。于是，我设想，就在短命的秦王朝苟延残喘之际，偏僻之乡的虞姬到了豆蔻年华。不过，在她比这还要小的时候，她已听不进母亲要她在闺房绣花弄朵的呵斥，倒爱跟着一群男孩子四处野窜。这些，绝非她的女孩儿家的天性所致，而是源于她的父亲。那时，虞姬之父——那曾是一名武士、后遭秦王朝遗弃的虞侃，正赋闲在家，他的过剩精力正好用在调教女儿上。但是，另一个疑问也就脱颖而出，那就是传说中，虞姬还有个哥哥虞子期，虞侃完全应该把万丈豪情转移到儿子身上。然而，我们只能想当然推测那时的虞子期已经长大，且孽子不可教，这就很让虞侃失望。那时，正有小女儿格格地笑着从他跟前跑过，或者就伏在他的膝间，因此，教乖巧可爱的小女儿习武的念头，也就在瞬间盟生了。于是，也为虞姬后来仗剑辅佐项羽打天下埋下了伏笔。

另一种可能就是项羽的影响。传说虞姬结识项羽始于童年，他俩常于一河之隔遥遥相望，后来却有相当长时间音讯渺茫。好在那时他俩还混沌未开。传说后来让她在市肆上邂逅一位力大无比的英俊少年，且回家后，让哥哥说自己爱上了这少年，执意让哥哥去寻访。当然，这少年就是项羽。只是，这事情有些不可思议：虞姬一个女孩家，且刚谙世事，懂什么爱不爱的，亏她说得出口！其实真实的情形恐怕只能是：当时虞姬把项羽说成是哥哥的偶像，这样虞子期的寻找就成了对偶像的寻找。传说还安排虞姬一次掉入河中，正巧是项羽救起了她。可这种虚构太缺乏想象力，但我们也姑且相信它。然而后来更离谱的是他俩在虞姬河畔的紫竹林相会，竟一连谈了三天三夜。这不是异想天开吗？想想看，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在那样的文化背景下，虞姬父母怎么容忍她这样做？不过，我倒又不由暗暗为之叫好，因为正是这个情节，才使虞姬在传说中的命运有了转合。三天三夜漫长的幽会，使虞姬由对父亲的尊崇，转向对未来夫君项羽的膜拜，完成了一个完整的“恋父情节”。缘于此，她后来与项羽并肩驰骋疆场就是顺理成章的了。不过，如果抛开这些人为的传说（并非传说就不可信），从那个时代的历史真实出发，然后再去客观地揣度一番，恐怕以上这一切都站不住脚。

也许史实只能是这样的：虞姬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孩，擅女红，长成后渴望嫁个田间男儿，只因长得过于俊俏了些，就被项羽抓去作了随军妓女，过着忍辱负重、颠沛流离的生活。待到四面楚歌之际，她在军帐里明白自己或被对方掳去，再事其他男人，或者被项羽在自刎中杀死，而这两种结局，她都不愿选择。于是，她干脆来个自我了断。想不到的是，她倒因此落了个千古美名，并衍生出那么动人的故事。

我们的先辈往往缺乏直面真实人生的勇气，在虞姬的历史叙述中，就表现得尤为突出和典型。把一个受害者改造成英雄，似乎如此于传说者脸上就有了光彩，安慰了他们作为故里人那颗破碎的心灵。然而历史却充满了迷雾，变得面目不清而又远离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