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肮脏,肮脏的是我们的心灵。
——题记
张兆民拿了包正准备出去,秘书小吴过来说董事长有人找你。张兆民不耐烦地说我这不正有事吗,让他以后再来。张兆民的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门口,张兆民抬起头,便看见一双大眼睛楚楚地望着他,尤其是那大大的,好象和别人不一样的黑色的瞳孔,像幽深的湖一下子消解张兆民的所有烦躁和愤怒。张兆民努力从记忆里搜索这似曾相识的瞳孔,站在那里竟然忘了说话。秘书小吴见这情景,知趣地走开了。
“我可以进来吗?”
“哦,请进。”张兆民看了一下表,“有什么事你抓紧说,我今天确实有事。”
“张老师,我是来上班的。”
“上班?谁让你来上班?”张兆民一头雾水。
“你呀!你忘啦。”女孩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五年前,中央路的广告牌下,你还欠我一瓶矿泉水呢。”
张兆民努力地想起来了。五年了,那时的女孩子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
“是你呀,看,都长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毕业了吗?”
“刚毕业,我就来找你了,你可不要说话不算数呀!”
“哪能呢,患难之交,我这公司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张兆民又看了一下表,头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这样吧,现在陪我出去吃饭,这可不是一般的饭,和我们公司生死悠关。”张兆民对女孩笑了笑,“要是行的话就算你上班的第一件工作,生意谈成了我重奖你。”
“行呀,有吃有喝的,我干吗不去。”女孩望着张兆民,爽快地答应了。
张兆民开着车子,五年前的一幕不禁浮现在眼前......
那时侯张兆民辞去了美术教师的工作下海,成立了一个广告公司,说是公司,里外就他一个人,整天拿着名片出去找生意。张兆民记得当时接的最大一笔生意就是在中央路的拐弯处为计生办画一幅广告牌。中午,大热的天,张兆民把自己吊在十几米高的广告牌上,认真地画着一张宣传计划生育的宣传画。也不知画了多长时间,张兆民又累又渴。张兆民想去买瓶水喝,可当时的中央路刚刚规划出来,周围连人家都没有,哪来的小店。张兆民正在难受的时候,一低头,发现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年龄在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正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张老师好!”女孩喊他。
“你怎么知道我姓张?”张兆民有气无力地问。
“我是初二的学生,本打算跟你学美术的,可你又走了。”
张兆民“噢”了一声,问女孩:“你喜欢画画吗?”
“当然喜欢啦,我家墙上都贴满了我的画。”
张兆民望了望女孩,发现女孩的怀里抱着一瓶矿泉水,贪婪地添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问女孩:“你着水是从哪买的?”
“我从家里带来的,你要喝吗?还没开口呢。”
张兆民没有吭声,实在是太渴了,可又不好意思向女孩要。
“我怎么递给你呢?你把绳子放下了,把水系上去吧。”
张兆民放下绳子,女孩把瓶子系在绳子上,张兆民又把绳子筹上去,接了瓶子,拧开盖,一仰头下去了半瓶,低下头来对女孩说:“谢谢你呀!”张兆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扔了下去:“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想画画的话就到公司去找我。”
女孩后来去没去找张兆民以及张兆民是否说过让她毕业以后到自己的公司上班张兆民已经记不清了。这几年张兆民拼死拼活地努力,公司却不怎么景气。张兆民已经够烦的了,哪还能记得这些琐碎的事情。
车子在西楚酒楼前停下。张兆民停了车子,带了女孩走进酒店,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迎上来。
“你怎么才来,李秘书张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张兆民赶紧陪不事,说是路上赌车了,要不早就到了。
“老同学,李秘书长那里你可要多为我说好话。”
穿西装的男人不停地点着头,“这你就别问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转脸望着张兆民身后的女孩,“这位是.......”
“我们公司经理。”张兆民急中生智地回答。
“我叫刘胜,兆民的同学,认识你真高兴。”叫刘胜的男人望着女孩,想伸手又怕女孩不好意思,一双手就在面前不停地搓着。
“我叫孟瞳瞳,你就叫我小孟好了,董事长长提起你。”孟瞳瞳大方地伸出手。
“我和兆民那是没得说的,是吧,兆民。”刘胜握着孟瞳瞳的小手,一脸坏笑地望着张兆民。
张兆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今天的饭局确实太重要了。张兆民的公司成立快十年了,一直都是小打小闹,到现在张兆民的手里也不过就几十万元钱。这次县委招待所要装修,如果能接下来的话,除干落净至少能赚五、六百万。然而县委的生意是谁都能接的么?张兆民要是有这路子也就不会白混这十几年了。有这路子的是刘胜,刘胜自己不做事,整天夹着皮包专门负责给政府领导和这些小老板拉皮条,自几从中抽点好处。半年前张兆民在一次吃饭的时候遇到刘胜,谈起自己的窘境,刘胜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你怎不早说呢,你放心,生意包在我生上。这不,没出半年,生意就来了,条件是刘胜拿总费用的百分之十作为回报。一切活动的费用还要张兆民负责。
“这件事情就李秘书长一句话。”刘胜说,“不过这次这老头不知怎么搞的,总是说要研究研究,迟迟不答应。反正我把人请出来,下面就看你的了。”
说实话,张兆民其实一点辙都没有。张兆民从小就酷爱美术,梦想着长大当艺术家。美术学校毕业后分在中学做美术教师。整天忙着教书根本就没时间从事自己的创作。张兆民牙一咬把工作辞了,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张兆民想先赚点钱等有钱了大爷我想干什么干什么。按理说,张兆民现在也算有钱了,几什万哪,那是做教师两三辈子的收入。可人的野心就是这样,有了几十万就想几百万。张兆民想等我把这几百万赚下来就他妈地把公司卖了到法国去画画。张兆民就是敲着这样的如意算盘来吃今天的饭局。“人都请来了,还怕不答应吗!”张兆民天真地想。
李秘书长看上去五十来岁,梳着背头,戴着眼睛,长脸,大鼻子,薄嘴唇。乍一看有点像张春桥。大家进来的时候李秘书张端着茶,正在看墙上的字画。刘胜把张兆民介绍给他的时候李秘书长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都没转过来,害的张兆民愣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刘胜又把孟瞳瞳介绍给李秘书长,孟瞳瞳轻声地喊了声:“李秘书长好!”李秘书长转过身,目光从镜片上方扫了孟瞳瞳一眼,然后放下杯子,对刘胜说:“到齐了吗?开始吧。”
整个饭局吃的很压抑,李秘书长不苟言笑,也不让人敬酒。刘胜就向孟瞳瞳递眼色。孟瞳瞳实在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端起酒杯,说:“李秘书长,我不会喝酒,敬你一杯饮料吧。”李秘书长抬起头来望着孟瞳瞳的眼睛,忽然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把酒杯递过来,让刘胜斟酒,刘胜激动的手都有些抖,好不容易斟满了,李秘书长把酒杯端过去,问:“有二十了吗,刚毕业吧。”孟瞳瞳说二十一,毕业两个月了。李秘书长一仰头把酒干了,说:“比我女儿大一岁。”张兆民问:“您的千斤在哪高就啊?”刘胜赶紧抢着说李秘书长的千金可是才女呀,现在在美国读书呢。
后来的话题大都围绕李秘书长的女儿展开。提到女儿,李秘书长的话也多起来。李秘书长说自己起先也是教师,夫人是大学的同学。后来到乡里当秘书,一直干到县里就停住了。女儿十一岁的时候夫人生病去世了。自己一个人带着女儿,也没再娶,自己又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大了,可又到美国去了。“现在没事的时候最想女儿了。”说到这里,李秘书长竟然拿下眼镜,擦了一下眼睛。
饭局结束以后刘胜送李秘书长回家。张兆民开车把孟瞳瞳送回家以后便回到家里等刘胜电话。可等了很长时间刘胜也没打电话过来。张兆民忍不住拨刘胜手机,可刘胜的手机关了,打不进去。张兆民也不知结果怎么样,一夜也没睡好觉。第二天早晨还没起床,电话想了,一看号码,刘胜打过来的,赶紧接了。刘胜在电话里说李秘书长还没有明确答应,不过也没拒绝。刘胜问:“孟瞳瞳是你什么人哪?”张兆民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从前的一个学生。刘胜又问不会是师生恋吧。张兆民说怎么会呢,昨天她才过来。刘胜笑了笑说这就行了,李秘书长让他星期六陪他一个晚上。张兆民诧异地问这是什么意思。刘胜说你是真痴还是装痴,反正我该做的都做了,下面就看你的了。张兆民说这是不可能的,我怎么对她说,我又怎么能对她这样说,她还是个孩子。刘胜在电话那头笑了,刘胜说世界上就剩你一个人纯洁了。一千多万的生意,你看着办吧。停了一下又说:“你放心,现在的女孩开放的很,只要她愿意,你要不惜血本。”
张兆民拿过笔,在一张洁白的纸上不停地画着。张兆民后悔死了。张兆民想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让孟瞳瞳去参加那个饭局的呢?她还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孩子,她是多么的无辜啊!可张兆民又想自己在决定带孟瞳瞳去参加饭局的时候,潜意识里就没有一些别的想法吗?也许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吧。可见自己的内心开始变的多么阴暗和肮脏。张兆民不敢再深想,张兆民害怕想下去自己的道德底线就将崩溃。
张兆民在纸上不停地画着,不一会儿一张美丽的女孩的面庞便出现在张兆民的笔底下:长长的刘海下面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鼻梁很直,嘴角微微上翘,她在审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还是个男人吗?”张兆民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
“画谁呢?”孟瞳瞳站在张兆民的面前。
无法掩藏,张兆民索性继续画下去。
“画你呢,坐好了,让我好好看看。”
孟瞳瞳大方地在张兆民前面的椅子上坐下,眼睛直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张兆民一米八的个头,长的有棱有角的。五六年的时间,张兆民似乎成熟了许多,但却丝毫不能掩盖骨子里面透露出来的艺术家的气质。
“孟瞳瞳,老实说你为什么到我这里来。”张兆民一边不停地画,一边问孟瞳瞳。
“因为崇拜你!”孟瞳瞳笑着说,“所以我要来拯救你。”
张兆民笑了,张兆民之所以笑是因为他没想到孟瞳瞳会这样回答。张兆民之所以笑还再于他不知道下面该对孟瞳瞳说些什么。张兆民用笔在瞳孔上强调了一下,然后把画举起来,问孟瞳瞳:“象吗?”
孟瞳瞳夸张地望着张兆民手里的画:“太象了,能送给我吗?”
“当然能,不过你要说明白,像我这样功成名就的儒商,要你这个小丫头拯救什么呢?”
“我想看到一个真正的画家,而不是你所谓的儒商。”
孟瞳瞳接过画,把画摊在桌子上。
“来,大画家,签个名吧,我会好好珍藏的。”
随着周六的临近,张兆民变得越来越焦躁起来。每天那些印着伟人形象的百元大钞雪片一样在张兆民的脑海中飞舞,弄的张兆民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周六的中午,刘胜打电话过来问说好了吗?张兆民懊丧地骂道我他妈B开不了这口。刘胜在电话那头急了:“你真是死B,我也不指望你了,你让孟瞳瞳今天下午在办公室等我,老子亲自去搞定,不过,我的报酬可要翻倍。”
整个下午张兆民都在那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秘书小吴关切地问懂事长有什么事吗?张兆民不耐烦地说别理我,烦着呢。
临近下班的时候张兆民觉得腹部隐隐地疼痛,这种疼痛在短时间内不停地加剧,豆粒大的汉珠从张兆民的头上掉下来。孟瞳瞳紧张地问怎么了,哪不舒服吗?张兆民痛苦地指了指腹部,勉强地站起来,皱着眉头说肚子痛,我到医院检查一下。孟瞳瞳问要我陪你去吗?张兆名说不用了。走到门口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孟瞳瞳说:“等会刘胜有事过来,你接待一下,如果找我的话就说我生病了,你全权处理。”
张兆民的疼痛从坐进车子里以后便开始缓缓地减轻。张兆民漫无目标地开着车子在新城转了一圈,然后把车子停在南湖的堤上。张兆民死人一样躺在车子里,目光无神地望着车窗外的天空。
夜幕渐渐降下来。张兆民开始变得越来越紧张。孟瞳瞳现在在哪里呢,那个老色鬼得手了吗?他是用金钱和权势诱惑呢,还是用药物把孟瞳瞳迷倒呢?孟瞳瞳要是不从呢?要是其中一个把另一个杀了呢?张兆民越想越恐怖,浑身筛糠一样抖起来。张兆民想一但有什么不测我就开车一头载到南湖里。
事实上张兆民并没用着去投湖。第二天张兆民忐忑不安地去上班,发现孟瞳瞳已经早早地到了,看上去并没什么两样,嘴里还轻快地哼着歌谣。张兆民忽然有一种失落感,张兆民垂头丧气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把包狠狠地扔到沙发上,心底暗暗地骂了一声:
贱人!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的很顺利,合同签了,工作干了,大把大把的钞票流进了张兆民的帐上。工作中孟瞳瞳表现出了出奇的管理和领导能力,把公司的事情打理的有条不紊,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张兆民开始还问这问那,后来干脆什么也不问了,一门心思地画画,时间不长真还成了新城小有名气的画家。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兆民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个晚上。有一天张兆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孟瞳瞳了。那是一个有着七色霞彩的黄昏,两个人在南湖的堤上散步。张兆民温柔地牵过孟瞳瞳的小手,轻声说:瞳瞳,嫁给我吧。
婚礼举行的很简单。当张兆民把沉醉在幸福之中的孟瞳瞳抱到床上的时候,那个晚上的记忆梦靥一样出现在张兆民的脑海,李秘书长干瘦的身体狗一样地撕扯着张兆民的灵魂,张兆民从心底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复仇一样把自己的命根直刺进梦瞳瞳的身体。在孟瞳瞳撕心裂费的叫喊里,张兆民一下子呆在那里。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这样子呢?”望着床上的血迹,张兆民喃喃地念着。
张兆民突然停止了动作,孟瞳瞳以为是被自己吓着了。孟瞳瞳从床上坐起来,关切地问兆民,怎么了?张兆民一下字伏到孟瞳瞳的怀里,呜呜地哭了:
“瞳瞳,我要向你忏悔,还记得那个晚上吗,都是姓李那个老色鬼和刘胜安排的,让你去陪那个老色鬼一个晚上,我是不同意的,可我也没有阻止,瞳瞳,我要向你忏悔,否则我良心上永远受到责备,瞳瞳,告诉我,那晚他怎样待你了,怎么会是这样。”
孟瞳瞳呆呆地望着张兆民,孟瞳瞳忽然明白了什么,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张兆民,你这个混蛋!”孟瞳瞳疯狂地撕打着死人一样的张兆民。
第二天张兆民像一条丧家狗一样来到班上。秘书小吴拿着一封信对张兆民说孟总走了,她让我我把这封信递给你。张兆民急不可待地拆开信,看着孟瞳瞳熟悉的字迹,张兆民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我是多么肮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张兆民绝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一小时后。
张兆民把一封封好的信交给秘书小吴,对她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在这等孟总,等她回来把这信交给她。小吴狐疑地问你们怎么了,孟总什么时候回来?张兆民说你就在这里等,帐上的钱够你用的,孟总会回来的。
张兆民背着背包,走在中午的阳光里,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张兆民想生活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肮脏,肮脏的是我们的心灵。而能让自己的心灵的到洗涤的,就是这中午的阳光,脚下的路,张兆民在信中已经把公司所有的资产转到了孟瞳瞳的名下,当然,张兆民也不痴,张兆民在身上的卡里打了五十万,足够他在祖国的大好江河中洗上N圈的。
张兆民一身轻松,充满自信地走着,脑海浮现着孟瞳瞳的美丽身影,浮现着孟瞳瞳在信中讲述的那晚的情景:
刘胜带着孟瞳瞳到宾馆门口的时候对孟瞳瞳说你先到102室等我,我去买包烟。孟瞳瞳狐疑地走进102室,发现李秘书长一个人坐在那里,李秘书长示意孟瞳瞳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对服务员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服务员托着一个蛋糕走进来,上面点着二十支蜡烛。
“今天是我女儿二十岁的生日,可是她在美国,那天我一看见你还以为是她回来了呢,你们长的太像了,不会觉得冒昧吧,让你来陪我这个孤老头子,我太想女儿了,这些年没离开过,每年我都在这里为她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