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那个大雾天气里遇到那个男孩的。
那天早上我正焦急地要往医院赶,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的一个好朋友刚刚出了车祸,生命垂危。
我站在车站的公交车牌下等车,可是因为大雾天气的原因一辆车也没有,只有几盏路灯昏昏暗暗地开着,和漫天的大雾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人透不出气。
我在站牌下焦急地等待,希望有一辆车可以经过,哪怕只是一辆自行车也好。可是,很奇怪,大街上空荡荡的,像七月十五的夜晚,无人出来。
单薄的衬衫上沾满了雾气,透着微微的凉,头发上、耳朵上都开始有水珠凝聚,然后滴落下来,像人的泪,不过是冷的。
在这样幽静的清晨,我一个人在漫天的大雾中绝望地悲伤。
指间开始有烟雾燃烧,曾经有人告诉我,香烟可以帮人解决烦恼。可是我却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悲伤。香烟冲的我脑子发昏,当一个小男孩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我以为这样的夜晚真的会有幽灵出现。
那是个很瘦弱的小男孩,头发短短的贴在头皮上,脸色似乎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有些苍白。一身大而宽松的睡衣,脚趾头从鞋子里露出来,对着所有见到它的人耀武扬威。
他站在了我身边,和我一样伸着头朝公交车将要开来的方向看,看得出他也很焦急,他似乎也是在等待着什么。
六点钟左右的时候路灯灭了,按照这个城市的习惯,六点的时候所有的街道都会关上灯,等待黎明的到来。一时间,雾气显得更浓重了。
苍茫大雾。那是我在那一瞬间想出的第一个词语。
一阵风忽的吹过来,带着深秋的凉气,吹得我和他都颤抖了一下,他看着同样穿着单薄的我轻声问:“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我当时正烦闷得很,没有搭理他,他却只当我是默认了,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他却不看我,只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苍茫的大雾发呆,然后在我指间再次升起烟雾的时候告诉我:“老师说,抽烟不好。”
我的手顿了一下,看了看他,正遇上他看向我的目光,坚定而从容,又带着无比巨大的勇气和勇敢,像一弯皎洁的月带着柔软的光芒清冷地照在我的心里面。
我抬起手,摇了摇手里的烟头,然后郑重地按灭在鞋子下。
我看到他脸上紧张的肌肉松弛了下来,他刚才一定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来对我说话的。我看着脸上渐渐露出微笑的他,心里多了几分好感。但是我却不想跟他说很多话,如果车再不来,我就要疯掉了。
他却并没有想这样轻易地饶过我,他望着渐渐稀薄的雾气说:“你一定遇到了难过的事情,但是妈妈说无论遇到了怎样的挫折都要保持一颗乐观的心。就像我前几次考试都没考好一样,妈妈说,如果足够努力得话,很快就能拿到好成绩。你看,我这次就得了小红花。”男孩真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剪刀剪得很好看的小红花,就像我们小时候老师剪给我们的一样。男孩会带在身上,也许是因为觉得很是荣耀吧。
我笑笑,觉得有必要夸奖他一下,我说:“你有个很好的妈妈。”
他听了之后很是高兴,骄傲地扬起头:“那当然,我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了。今天是周末,妈妈答应带我去游乐园玩的。
我看着满脸笑容的他,心里也渐渐升起些温暖。我想跟他说说话。
我说:“你大早晨的不在被窝里睡觉,应该是在等你的妈妈吧?”
他脸上带着孩子狡黠地笑:“那当然,我想让妈妈和爸爸加班回来第一眼就看到我,我也想早点见到他们。而且……”他小声说:“我相信他们一定会非常感动的。”
我看着他不停转动眼睛的精明模样,跟着他一起笑了。我想这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雾气越来越淡,天色泛白,黎明已经到来。身边已经有清扫卫生的阿姨在劳动了,隐约间还可以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天已经亮了。我的心跟着再次躁动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贴着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是朋友的哥哥。他先是安慰我让我不要担心,朋友已经脱险了。然后又很焦急的拜托我一件事,说让我帮助找到一个叫点点的男孩子,他的爸爸妈妈已经不行了,想见他最后一面。那个男孩子据说住在我们学校附近的小区里。
关掉手机的时候我看到那个男孩正向一辆摩托车招手,那是一对刚下夜班归来的夫妻,但他们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在男孩的失望中飞快地驶了过去。是男孩子认错人了。
我看着男孩子失落的模样,心里一动。慌神间,一辆公交车拖着巨大的身体停在了我们面前,那是我一直在等的一辆车。
可是现在我不能乘坐这辆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弯下身子对身边的男孩说:“车来了,可是我现在不需要它了。我现在要去找一个叫点点的男孩子,你认识他吗?“
男孩子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我也叫点点,你会是找我吗?”
那一瞬间,我觉得心脏深处被什么重重一击,筋脉和骨骼被震得七零八落,一种巨大的悲痛从骨质的每一个细碎的粉末里迸发出来。我悲伤地看着这个脸上带着好奇和微笑的男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天的街头,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么一幕,一个男人抱住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在街上哭得泪流满面。所有人都在猜测男人与男孩的关系。
只有男人知道,他现在只是想多给男孩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