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江南的一个小镇。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飘;青砖黛瓦点缀着鳞次栉比的高楼,一排排环抱着村庄,晨闻鸡鸣,暮听犬吠;迤逦的山坡上有座古庙,钟鼓声声;绿柳堤岸,一湾长河蜿蜒而来,清澈见底,鱼虾嬉戏;羊肠小径处,芳草绿茵地泛出清新的泥土气息;桃梨争妍的季节,蝶缠蜂绕,满目的生机盎然,竹林树冠间不时有鸟雀扑棱向云天,自由自在地飞翔。
傍晚时分,夕阳从河岸尽头慢慢沉下去,金色的余晖跳跃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与拱桥相映成趣。有炊烟从眸子里升起,袅袅娜娜,氤氲出一腔温柔,生动着江南温婉的容颜。刹那芳华,整个村子忽然显得那么得静谧,享受着这样片刻的安宁,心灵也渐平和,似被碧水涤净了,哪怕木立成一尊雕塑,愿意就此依山傍水,慢慢老去。
俗话说烟雨江南,雨是江南的灵魂,所以我自幼就喜欢雨。春天,潇潇细雨下了起来,淅淅沥沥,万物吐苏,新绿喜气。夏天,磅礴大雨如注倾倒,哗啦哗啦,如万马奔腾,气势万钧,洗尽了铅华,还一个安然纯净的天地,天然清朴。秋天,落叶飘零,丝雨绵绵,温柔细腻,落在房檐上,汇成潺潺涓流,珠线一般挂下万千水帘,使善感的心莫名地疼惜,不禁奔跑入雨中,流连忘归。目光捕捉起自然的风情,思绪轻纱一样缥缈,似乎有个人愿意陪我一起淋着雨,默默凝视,相对无言,舞一段浪漫的畅想。冬天,百川冰封,激昂的雨落下,粗犷豪放,闲适地窝在暖暖的屋子里,严寒不觉,熏一卷书香,倾一心的水墨丹青,那一刻,一生何求!
池塘里生了许多的莲,风过,一池的莲在阳光下摇枝曳影,一簇簇、一盘盘,或厚硕如扇、或玲珑如掌,或含笑轻颦、或嘤咛细语,风姿卓然。应证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雨落,滴滴嗒嗒,掷在水面,陡见几茎粉荷带雨,婷婷玉立于罅隙,像极了一位羞涩的江南女子。雨珠洒在莲叶上,溜溜转转,滚下,漾起一圈圈柔柔的涟漪,惹得我醉然,身临其境,颌首浣衣,鱼儿追逐,馥郁绕体。
河岸两边是青石砌成的码头,久经河水冲刷,变得光滑温润。三两个妇人蹲在一起说笑,淘米洗菜,举槌捣衣,银铃一样的笑声传得悠悠远远。她们可以不追名逐利,可以不刻意虚荣,洒脱快乐地生活着,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我一直认为女人的美不在于外表雕饰,内心的纯清使她们浑身散发出莲一样洁雅的气质,即使青衣布衫依是美得惊艳,美得动容。
如今为了孩子的教育,不得已过起了城市的生活,像鸟笼一样的禁锢,不觉愈发思念起那些在小镇的日子,一景一物,一草一木,皆在心里。所以每逢周末,都会回乡看看,走在种满香樟的林间小道,呼吸下新鲜的乡村空气,河边有悠然的垂钓者,心情也豁然开朗了起来。
于是,随乡入俗,挽起衣袖,在自家的河里洗洗衣,跟先生一起在土垒的灶台上做饭。我用稻杆和木块生火,火苗噼噼啪啪地窜,耀得脸亮堂堂的,冰冰的手也温暖了许多。他拿着锅铲不停翻炒着,刺啦啦地响,农家菜的香味便扑鼻而来。而且土灶烧的饭特别香甜,还结着锅巴,特别好吃耐嚼,吃惯了电饭锅、煤气灶烧的东西,偶尔大家围着灶台,热热闹闹,趣味浓浓,恬然无争。
今年暑假,牵家带口去无锡灵山游玩。刚至灵山境内,高达 88米 的释迦牟尼像遥见山体间,南临太湖,背倚灵山,可谓地灵景胜。大佛垂目大耳,双手前摊,微微笑,慈祥的面容,仿佛正看着天下之芸芸众生,保佑他们快乐安康。
沿路步入梵宫,优质坚实的石材,宝塔样金色尖顶,集古典与现代结合的创造风格,雄伟壮丽,据说花费了16亿巨资。进入殿内,无以数计的奇灯异木、黄金、翡翠、水晶等镶嵌得金碧辉煌,顶部层层叠叠,五彩斑斓,似置身于人间天堂,久久迷醉。
出了梵宫,巧遇“九龙灌浴”表演开始,广场上人头攒动,翘首以盼。九条形态各异的青龙环绕一座矗立的雕塑,闻佛号声起,花瓣徐徐绽放,释迦牟尼诞生于莲心,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意唯吾独尊。九龙口中顷刻喷出高远的水柱,千姿百态地变化,为佛主沐浴净身,是禅的极致。令人叹为观止,唏嘘不已。
再往太湖,印象中还是九五年就学时,丹桂飘香的季节,在宜兴太湖的疗养院,目睹了太湖的风采,时隔15年,从自己的家乡欣赏太湖,心情竟是别样的欣喜。
先生开着车,驶近了,沿路有水色不经意闯入眼帘,啊,是太湖!忍不住下了车,近了堤岸。脚下是粘稠的海藻,退潮时的痕迹,湖风吹起我青花的裙角,包裹起修长的身躯,扬着及背的青丝,极似一个望海的女子,背影孑然而飘逸。望向远远近近的湖光山色,博大深厚,辽阔浩瀚,碧波漾长,芦苇摇荡,微沐着咸咸的味道,突然勾起了我久远的向往——看海。
梦想中,海是蓝蓝的,澈澈的,水天相接处,有一轮红日升起,一群沙鸥翱翔在一望无限的海面,啁啾嘶鸣。忽又想起了一句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也许海应该就是这番景象吧,如我绮丽的梦想,如眼前呈现的太湖,美不胜收。
我现在入住的城市——江阴,位处江尾海头,是长江的咽喉,自古就是江防要塞,乃兵家必争之地。
常在假日,舒缓下紧张的忙碌,随夫携子去江边散步,参观江阴长江大桥,这是20世纪中国第一,世界第四钢箱悬桥梁。跨径超千米的特大悬索,像一条巨龙盘踞江面,晨雾弥漫时,桥身高耸入天,婉如蛟龙腾云戏水,龙头在江阴,龙尾在靖江,气势恢宏,美哉!
喜欢与先生并行,牵着儿子,碧树娇花,江风拂面,绕江徒步。江水涛涛,汹涌澎湃,拍打着岩岸,儿子终于抵不住诱惑,拗着先生小心下到浅滩,赤着脚,戏水捉蟹,欢声笑语。不会游泳的我只好乖乖守在岸上,寻一块光洁的石,坐下,边听手机里的古典音乐,边为嬉闹的父子俩抓拍几张,心绪也随着水跌宕起伏,千千烦扰顿远,余一缕馨香,暖心。
一点飞花伴丝雨,小河清清,是否有摇橹悠悠,荡出一道道江南情韵?朱阁亭台,青石小巷,是否有一位柔情似水的窈窕女子,如花美颜,着一袭蓝色旗袍,撑一把素色的油纸伞,莲步轻移,凭栏听雨呢?
多情的我怎能不为之感染?于是,恬淡如水,纤尘不染,执笔抒怀,书一阙诗词,醉在这江南烟雨中,醉在这水墨画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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