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寒冷得像冻结了庞大的绝望。
她说:明天一早到济南我就直接买回临沂的票。不管怎么样我一定马上回去。
春节期间每一列行驶在中国广袤大地的火车都塞得满满当当,这辆穿梭在夜色中的绿皮火车陈旧得没有暖气,尽管拥挤不堪但是依旧呵气成冰。
——你们就在临沂等着我,明天就去医院。她克制着颤抖。
三个人的硬座硬是被开辟出了四个人的位子。她就被挤在这四个女孩中间。她的左边是相约与在寒假一同去济南游玩的好友,她本专心致志的盯着手机屏幕浏览空间,但此时注意力转移到了旁边的她的声音上了。右边是开辟第四个座位的打工女孩,她在流淌着污浊空气的车厢里早已昏昏入睡。她的对面是一对正耳鬓厮磨的年轻男女,声音高低起伏,时不时传出女孩子清脆的笑声。另外在座旁是五六个粗黑的农民工,这个车厢的剩余空间都被他们的身体及麻袋行李挤满了。所有无关的人都关心着与自己有关的事。
--你都要动手术了,我怎么还能去玩!妈,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尖锐的质问陡然失控,变成断断续续的哽咽。
她一向是懂事的女孩,无意让母亲担心,更何况还是要动手术的病情不清的情况下。
她压抑着哭声跟电话那头的母亲说明天见,然后就兀自挂了电话,失声痛哭。
她的哭声在车厢冰冷的空气里撕开一条口子,混杂生顿时隐退,但这样的时刻短暂得无法捕捉,很快的,她的悲伤和自责就淹没在每个人自己真实的切身琐事中了。
右边打工女孩反了个身,调整了一下睡姿,然后继续睡去了。
女友把手搭在她的肩头。轻声安慰。
她哭了一会儿,平静很多,然后对女友说:
明天到了济南,我就直接回去了,你自己去玩吧。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不好意思了。
女友点点头,说:
恩,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她的脸色有点沉,然后转了一下身体,女友的手就滑下来了。
她闭上眼睛,企图睡去。
铁轨与车轮撞击的沉闷声响间隔得很整齐,这声音在车厢里渐渐清晰起来。
女友正睡意朦胧,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睁开眼睛看到她正一块一块地往嘴里递巧克力。
她吃东西的时候迅速有力,变得简单而粗暴。
女友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只好再昏昏沉沉的睡去。
后面的路程她一语不发,所以女友也只能寡言相对。火车抵达济南是在凌晨五点。她们先去调整了车票,然后再火车站外的肯德基买了汉堡、粥和可乐。
济南开往临沂的火车是在八点十分。洗手间排队排的很长,但是她平静而有耐心。她在洗手间进行了简单的洗涮。
她在烟台动身去济南之前就已经感冒,经过一夜寒冷的折磨,她现在说话已经带着浓重的鼻音了。
她看了时间,七点半。然后她说:我走了。
女友点头,叮嘱道:到了,给我发个短信。
她背起行李,推门走向车站,寒风凛冽。
济南的火车站就像静默的兽。
独自承担起生命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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