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九顶着夜色拎着月饼骑着单车跌跌撞撞地往车站赶的时候，全然不知道这样微凉的夏夜依然可以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汗如雨下。而一路上，她全然不知。
夏九第一次在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闯了红灯。这座城市的交通，因为节日的临近和下班高峰期，显得更加拥挤不堪。夏九混在人群里，渺小得像一颗尘土。而人生本来就是由许多微不足道的尘土组成。穿过红灯后，夏九艰难地将车子骑上一个小斜坡。而拐弯的车辆早就暴躁不安地冲过来。浓重的汽车尾气将夏九重重包围。要是平常，夏九或许早已转过身走到墙角狂吐起来了。她受不了这汽油味。从眼睛到嗅觉到味觉到整个生理反应，一样的敏感。但此刻的夏九，依然感觉着这厚重的汽油味，屏住呼吸，紧握着车把。目标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客运站。夏九要赶在今天下午回家。
天空，那样厚重的云彩，以及那样宽阔的边际。
太过喧嚣。于是一个人的安静。刺桐路口，通往这座城市的繁华。道路两旁是散发着红色灯光的霓虹。悠悠地洒落一地，透过树的缝隙。每个人脸上都打着一层昏黄暗红的光晕。有点破旧的道路，昭显着它的历史，也说明着这座城市，不够先进的规划。摩托、电动、单车、路人，还有这座城市亮丽的风景线，人力三轮，通通挤在这个宽不过五米左右的韧性斑马线旁。而斑马线的对面，也是一样的人群。摩托、电动、单车、路人，人力三轮。
夏九在寻找落脚点。她知道这样的境况，她很难骑着穿过人群。于是她下了车，推着车子等。太过拥挤，也许每个城市下班的时候都一样吧。至少A城是这样的。A城是这个省的省会城市，在C城的北方。有着比C城宽阔很多的马路，有着比C城便捷的公交系统。夏九在A城度过了自己的大学生涯，在那里开始了自己的一场恋爱，并非初恋，然后，在某个时间，结束了它。
提示灯还是红色的。在红灯的时间里夏九已不经意地将身边的人扫了一圈，形形色色，纷纷繁繁。这是一群陌生人，尽管他们居住在同一座城市，甚至操着同样的地方口音。或者来自这座城市的同一个小县城。想完这些的时候，终于是绿灯了。推着车子，随着人群缓慢前行。免不了磕磕绊绊。夏九挂在把手上的月饼，一不小心撞了前面以为妙龄女郎的手臂。但夏九却那样镇定的过去了，甚至没有说抱歉。也许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会介意这样的事情。
终于是到了中心站的停车场。在穿过了无数的汽车尾气，以及经历了险些滑倒险些撞人的诸多状况后，她还是顺利地到达了。停下来找钥匙锁车子。夏九迅速而仓促地翻着包。地下停车场很闷，闷得她快要透不过气。而后，她感觉脸颊有凉凉的东西滑过。那样迅速的，一滴滴落下。夏九翻着包，却找不到钥匙。天知道现在的时间对她来说有多急，就这么几分钟时间，她可能错过回家的任何一趟车，尽管她对买到票已不抱希望。但是她还是愿意做最后的一搏。
这陡然滴下的汗水，让夏九的心陡然地静了下来。也停下来好好想了下钥匙可能在的地方。她从未想到自己会在这短短的二十分钟里流汗，而且是这样欢畅的汗水。应该说，夏九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地流过汗了。尽管她喜欢大汗淋漓的感觉，会让人觉得轻松。流汗，至少比流泪好，夏九想。转身，她看了车锁。原来出发的的时候太赶，忘了把钥匙从锁孔里拔出来，就这样挂了一路。没有丢失，再好不过了……。锁好车，往车站走去。
二、
车子终于随着长长的队伍开到了市区边沿。道路似乎一下子宽阔了，终于过了堵车的那段。夏九终于有时间好好看看窗外的风景了。窗外依然是沿着路旁架设的霓虹，只是今晚的霓虹似乎显得特别亮。亮到让人感觉不到这是黑夜，却依然清楚地知道，这的确是黑夜。
某个分叉路口。一条是开往夏九家所在的小城，一条开往A城和D城的高架桥上的公路。车子在路口的时候慢了下来。夏九抬头看了看窗外。旁边的路标，往北和南各画着一个箭头，分别指向A城和D城。赫然，一座城市，就在这个路口，画出两个不同的方向，指向两座不同的城市。赫然，生活就在某个十字路口，给出两个选择，我们无从下手。就那样一刹那，夏九一路颠簸的疲倦全无。脑袋里不断地浮现着那座指向两座城市的路标。天际是那么广袤，而我们看到的天的尽头下方，会是哪里？还在C城吗？还是，已经在C城之外？
深邃的夜色，陡然有一个亮点不断地前行。是夜行的飞机。夏九不禁想，飞机的下面，又会是哪里？它飞得那样高，可曾知道底下的风景，是否知道，有这样一个过客，在这个月圆的前夕，在一部普通的乡下汽车里，抬头看到它，并猜想着关于它的一切？这是它永远不会知道的，而时间久了，也许夏九也将忘记今晚的天空，那座路标，还有那个闪在夜空的光点。
这是个并不漫长的夜晚。钻进车窗的夜风，将夏九的头发吹得更加凌乱了。路旁的风景，也开始由密集的高楼，变成了低矮的田野。夜色里，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车子到城东H大的时候，街道两旁一下子热闹了。这里的学生潮混着大型购物广场以及麦当劳等休闲快餐林立着，高高的人行天桥横跨马路，H大人行天桥的标志，异常醒目。这是这座城市最有名耳朵学府，也是全国有名的大学。但关于学校的不同，或许要在校园内部才能感觉得到吧。校园外，都是一样的学生街模样。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商业形式。地摊，小吃店，品牌专营店，或者，像前面提到的大型购物广场。学生们一样是三五成群，或者两两相依，从这个摊点逛到另外一个摊点，手上拿着热狗或者端着关东煮。嬉笑而过。
不远处，某快餐连锁的点餐车牌，冷冷的在雨里静默。
这样的境况，那么突兀的存在，却又是那样和谐。因为并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冷清。也许这里的人已经习惯或者知道冷清的原因。而对于仅仅是路过的夏九来说，心里还是打了个问号。但，亦仅仅只是问号了。这些问号之外的一幕幕，是路边的风景，只是为了路过。
又飞逝而过，不同的风景。夏九将手放在微微凸出来的车窗边沿，撑着脑袋，放空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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