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假之后,好多好多东西都涌了出来,好像是知道我的脑子终于可以空下来了,巴不得把它占满。
大表弟到深圳去了,为了种植头发.头上的那片张牙舞爪的疤痕好像终于可以被覆盖了,欣喜之中有种莫名的迷茫,回过神看到小表弟依旧张狂的半边伤疤,他需要的不再是为他空下的半边头种植头发,而是被伤疤所覆盖的三分之一的脸颊.如果有一天能被安抚,能被拯救,大家会是多么欣喜。
多年前的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在我无辜的小叔家降临,而那间屋子里,正躺着我沉睡的小表弟和手拿打火机无助又绝望的大表弟,十几年的光阴过去,那场火灾并未夺取他们的健康,却夺取了他们的容貌,这兴许,比健康更具杀伤力。
我们从未了解小表弟是否曾经憎恨过他哥哥的,只是我们也没有勇气提起,当年还是孩子的他也许不了解这缺失的可怕,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恐惧却日益滋长,是否有一天,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他哥哥的一个失手给他带来的灾难,他能不怨恨吗?我甚至祈祷,他所怨恨的,若只是他的哥哥该有多好。
而今的他们都只是校园中两个为学习所困扰的孩子,校园中固然也有嘲讽或恐惧,但至少那儿也不失善良和美好的包容,我相信这些总有抵消的力量,只是,只是步入社会后的他,我可怜的小表弟,会遭遇到多少的灾难呢?我想起了马加爵,我害怕想起他,马加爵是一个社会悲哀的产物,我对他本是无比同情的,却什么都决定不了,只是无助地承认这社会的冷暖带给人的巨大绝望,是多么地可怕,抑或是多么地无可奈何。在看到它的可怕后,我们仍然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是没有过幻想,想象着小表弟在遭遇越来越多的冷漠后,他会选择什么?是像马加爵,是像那些把仇恨付诸在无辜的少儿身上的精神病人,或是像那些从高楼上轻身一跃的死灵?
这些都是可怕的猜测,可怕到我觉得不寒而栗,这却是我可怜的小表弟。
晚上我躺在床上,一直睁着眼睛,看着空洞的黑色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思考,许久,我没有转过身,低声对姐姐说:“将来,我一定要坐上公司的人事主管,这样一来,在老三没有工作的时候,我可以帮助他。”我知道,我所能做的,不是对他进行精神上的勉励,也不是告诉他海伦凯勒,告诉他爱迪生,告诉他张海迪,告诉他霍金。而是尽我所能,在他绝望时,带给他希望,在他寒冷时,给予他温暖,在他哭泣时,递一张手帕。我要抛却言语,抛却说理,抛却那些传递着勇敢字眼的伟人,用行动传承一份生活永不磨灭的希望。
彼时,我高三刚刚毕业,我的笔下,书写的无数高分作文,充斥着许多经典的论据,我高声赞美海伦凯勒,我从她的身上挖掘出人性所蕴含的所有坚强与乐观,那些仿若神一般的美好品德,我努力去证明她在人的身上是存在的,我想用我的狂妄去诠释人性的极致,并证明她确实是存在的,我们伟大的海伦凯勒,她用她的缺陷成就了完美。
所以呢?我可以告诉我的小表弟,看吧,那伟大的海伦凯勒,我们人类是有能力将缺陷成就成完美的!
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只需幻想一下。
“缺陷是上帝赐予你的礼物,不完美是我们抵达完美的阶梯,只有拥有缺憾的人才能看透生命坚强勇敢的真谛。”
“非常好听。”
“看看海伦凯勒吧,她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她做得到,为什么我们必须要臣服于灾难之下呢?为什么要去悲哀呢?我相信海伦就不悲哀,她非常乐观快乐。” “可我不是伟大的海伦凯勒,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一个必须去面对这个社会的寒冷和冷漠的人。”
“为什么海伦做的到,你却放纵自己,坚信自己就做不到呢?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海伦凯勒。”
“哦,是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海伦凯勒,可你别忘了,在历史千千万万的聋哑人中,却只有一个海伦凯勒,我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成为她。你还不明白吗?海伦凯勒是用来膜拜的,不是用来学习的!”
至此,我便无话可说。
你不明白吗?海伦凯勒是用来膜拜的不是用来学习的。
这便是我想说的话。别提海伦凯勒。
这些伟大的伟人,正因为他们是千年难能一遇的,他们是稀有的,他们便成了我们膜拜的对象,可无数低微的人也无时无刻不在告诫我们,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海伦凯勒。
我不是在传递消极思想,我只是想说,在面对一个绝望的人时,海伦凯勒是无力的,她无法起到任何作用,或者我们必须承认,这个世界上,平凡人占了大多数,而我们身边需要我们去安慰,去鼓励的,大多也都是平凡人,在他们看来,海伦凯勒确实是用来膜拜的,再提海伦凯勒,他们只会觉得可笑,而没有几个人敢去幻想自己将会成为海伦凯勒。
所以,正如我所想的,我会做的,不是言论,不是说理,更不是海伦凯勒,而是保护着他,永远别陷入绝望,哪怕你只能给予他一分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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