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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乡村教堂
“啊呀!奶奶,你居然要过饭的呀。”林兰大呼小叫的,又被江松瞪了一眼。她不响了。不然,她接下来准喊:“啊呀,奶奶,你还用过狗饭碗的呀!”
老人接着说:“人就这样,为了活下去,龙门要跳,狗洞也要钻。我得活着,我死了,那不是一条命,那是两条命啊。”
菊心已经哭得抽泣不止了。外婆拍拍她的背,说:“别哭了,再哭我就不讲了。”
孔程忙去拿了条热毛巾来,递给菊心。倒了杯热茶来,递给外婆。
如此悲惨的故事,老人象是在讲别人的事情,眼眶都不湿。是……事太伤心泪转无,还是……英雄流血不流泪呢?
老人喝了几口热茶,又开始了她的回忆。江松怕奶奶太累了,问:“奶奶,要不,我们明天再讲?”
“不行,我如果不接着讲,你们肯定心里难过得睡不好,就算睡着了也会梦见花月影我一直在要饭呢。”
年轻人都笑了,含泪的。菊心的眼睛红红的,她也笑了。
不要为我难过,老人安慰她的小辈说,其实花月影一共也就要了三天的饭。
第一天吃得很少,尽管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是,喉咙口象是有道闸门,很难咽下去。第二天,好象感觉不到饿了。第三天,她把要来的饭象是塞药一样往嘴巴里塞。晚上,就钻进人家的柴堆。反正,柴堆救过她,她对柴堆很有好感。
第四天早上,月影来到一个小镇。
三三两两的人在朝同一个方向走。月影好奇了,她也远远地跟着走。
一座房子的顶上有一个十字架,人们就是朝这里来的。哦,是教堂。月影心想。
没有人注意她。一个要饭的女人,蓬头垢面的,没有人要看。月影为了安全,有意让自己面目全非。她走路时故意驼着背。人家根本看不出她的年龄来。
她倚着教堂的墙壁坐在地上。纷披的乱发半盖住了她的脸。透过缕缕头发的缝隙,月影看到白杨树的叶子已经有婴儿的小手掌那么大了。一棵不知什么树,开着红红的不大不小的花,在周围绿树的掩映下,竟也娇艳异常。
“为什么要对无辜的花芽下毒手!”
“哈哈哈!……”
“居然还笑! 顽劣!”
“我是笑爹讲错了,不是毒手,是毒脚。”
又是春天。月影想。想起了去岁今朝,爹的发怒的声音,自己调皮的大笑,统统音犹在耳,但是,一切已是物是人非了。月影悲痛欲绝。
“我想过,我做花家的义子,也好也不好。”月影的耳边仿佛响起了江有声的声音。
当时觉得江有声的样子不象是说假话。现在想来,他在乡下早已有了妻子,所以,他才会说‘也好也不好’这样的话。
“你是小孩子,对你讲你也不懂。”
原来以为江有声这样讲是想托大。现在才知道是因为他已经是一个父亲了,所以才说月影是小孩子。
“不是年龄的问题。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富人的孩子老也长不大。听过这句话吗?”这是江有声戏谑的声音。
说什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原来不光是早当家,还是早当爹呢!想不到乡下人还真早婚!
坐在教堂墙外泥地上的月影回忆着和江有声相对的一幕一幕场景,悲愤、悔恨、痛苦、羞愧,象几条毒蛇轮番咬噬着她。此时的花月影,脸惨白,汗直流,眼发直,手发抖,不久前如花似玉的花月影小姐,眼下已是处于疯狂的边缘了。
这时,一阵有如天籁的歌声从教堂里传出来,顿时使得花月影将要绷断的神经慢慢松驰下来了。她凝神细听,是信徒们在唱赞美诗。
月影娘信佛,所以月影从小就听惯了木鱼声。但是,从那个外国钢琴教师来家里教授钢琴时起,花府有时也会响起赞美诗的曲调。这曲调月影自己也会。然而,在那个四季百花簇拥的家里听起来,怎么就没有今天这样的感觉呢?
“你是黑暗中的光芒,你是绝望中的盼望,认识你不再迷失方向,有你引导我不再彷徨,不再与世俗纷争,不再人海中浮沉,天上的国度是我的家乡……。”
一句一句的歌词,悠扬、舒展、空灵,仿佛都唱到了花月影的心里,滋润着她犹如万古荒芜的心田。慢慢地,月影感到:呼吸顺畅了,心脏不再紧缩了,四肢不再僵硬了。同时,感到胃里一阵一阵地抽紧,我要好好吃饭,好好活着。她想到这里,竟然有力气站起来了。
月影去河边,洗干净了脸,扔掉了打狗棒,讨饭碗,衣服没办法补,更没有衣服可换,她就把衣服尽可能地拉拉平,这衣服还是月影从窗子里爬出来的那家人家的老太婆的,又肥又旧,裤腿上还被那只大黄狗撕碎了一块。
再用手指当梳子把头发尽量梳梳好。月影走路时尽可能地挺起胸,她发觉装了三天的驼背,居然已经不习惯抬头挺胸走路了。
回到教堂门口,教堂静静的。朝里看去,做礼拜的人已经散了,只有一个女人在收拾。
“请问,你们教堂需要人手吗?”月影鼓起勇气走进去问道。
女人一楞。接着说:“欢迎来主的家享受安宁与祥和,求主保佑你。”柔柔的语调里,满满的是爱。此刻的月影,听到这样的话语,真是听到了福音。
月影心里有一股暖意在冉冉升起,一种对生命、对未来的爱又回到了胸中。
“我得救了。我们得救了,我不会死,也不会疯掉。”她想。这时的月影才感到了极度的疲惫,胃也一阵一阵地空叫起来,连自己都能听见。
“来,姑娘,先吃点东西再说。”估计女人也听到了月影的肚子在咕咕叫。
“谢谢。”月影这时连说第三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月影一连喝了两大碗稀饭,人才象是活了过来一样。
“你们教堂需要人手吗?”吃饱了的月影再一次提起了这个问题。已经噌了一顿早饭,如果教堂不需要人手,月影怎么好意思还在这里呆下来呢。
“姑娘,你想找工作?还是跟家里人吵架了?”
“我们家是跑船的,船翻了,我得救了,只是爹娘不知现在到了哪里了。”月影还照着曾经说过的慌话继续骗人。
“是这样啊。”女人平静地说。
女人告诉月影,这乡村教堂里的神职人员只有两个牧师。其余还有一个饭师傅,他只有礼拜日来做一顿早餐,供信徒们免费享用。她姓丁,人称丁姐,是这里的勤杂工。还有几个义工,她们刚刚已经回家去了。
月影听明白了,这是个七天才开一次门的小教堂,不需要人手,她才放下的心又惴惴的了。
丁姐一边和月影说话,一边动手把信徒们还回来的圣经收起来,放进柜子里,月影连忙上前帮忙。收好圣经,扫好地,关上门,丁姐说:“跟我回家吧。”
月影说:“去你家?”她多想在教堂的空房子里住下啊。实在不想太麻烦人。
“对了,去我家。这教堂里晚上只有一个看门的老人,就连牧师也不住在教堂里。”丁姐可能猜到了月影的想法,所以这样告诉她。
“去你家,太打扰了。那多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我们都是兄弟姐妹,都是主的孩子,主让我们要相亲相爱。我们是一家人。”
还说什么呢?月影惟有含着感动的泪花跟在丁姐的后面,到了她的虽小,但是非常整洁舒适的家。
说是家,其实只有丁姐和她的老母亲两个人。
当晚,月影就病了。丁姐母女俩照顾了她个把月,她才慢慢地好了起来。
“我要走了。谢谢你,丁姐,丁妈妈。”月影再也不好意思住下去了。
“你要到哪里去啊?月影。”
“我……。”面对恩人,月影犹豫了,继续说慌,对不住人。不说慌,那么,怎么说呢。
“月影,你不象是船家女啊,我第一眼看到你,心里就在想,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怪异的人:脸是那么的娇艳,神色却是那么的凄迷;声音是那么的婉转,而声调却是那么的凄婉;衣服是那么的破烂,但衣衫明显不是你的。我想,这姑娘一定遇到了很大的难处。”
“啊?丁姐,原来,你一眼就看穿我了。为什么你不问?”
“当时的你,不会愿意讲。”
月影哭了,是感动的泪,还是痛苦的泪,兼而有之吧。
于是,她说:“我是逃婚出来的。”继续说慌。
“是这样啊。回去跟爹娘好好说说,求得他们谅解。但是千万不要恨他们。要记住,要‘孝敬父母,使你得福,并使你的日子在耶和华你神所赐你的地上,得以长久。’”丁姐温和地叮嘱月影。
看来丁姐是相信了月影编的逃婚的说辞。这让月影有一些不好意思。
月影接过丁姐给她的盘缠,穿上丁姐给她准备的衣服,千恩万谢之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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