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雀叫,喜事到。喜雀叫,喜事来啰。”王扉的婆婆坐在一把藤椅上,自顾自的在那里说的开开心心。八十多岁的老人,身体健朗,头不昏眼不花,还有一口白净的牙齿,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
王扉听到婆婆说话,便从厨房走出来看她是怎么回事,她婆婆在藤椅上又是拍巴掌,又是挥舞那双沧桑的手又说:“孙儿今天要回来,领着新媳妇回家啰。”
院中的那棵巨冠的古榕上,已筑窝的喜雀双双在枝头欢快的对叫,把整过院子的气氛热烈不得了。
王扉看见婆婆今天非常开心,便走过去在她婆婆的身边低唤一声:“婆婆。今天咱们怎么过呀?今天说不定还真有喜事呢?”
她婆婆瞟了她一眼又说:“今天孙儿说不定要回来吧?会带着孙儿媳妇回来的,你听那喜雀不停的报喜呢?”
王扉叹了口气:“唉!人老了就是这样,孙儿才外出打工沒多久,又盼着孙儿回呀。”她说着又摇了摇头,又回到厨房去洗碗打扫厨房卫生了。
阳春的太阳暖暖的从窗外照进来,照在王扉的脸上,好象施了粉一般。在这张四十几岁的脸上,也荡起了青春的气息,她在擦着厨窗的玻璃时,忽然发现自己还那么年轻。她不由得又多擦了两下,玻璃就更加透明,她看见瓜子脸儿柳叶眉。她从心底真有一种感觉,女人四十一朵花,自己还真有那么俊呢。
自从去年王扉的老公在车祸中丧身,她在那时气得不得了。她时时记得她老公在医院抢救的情景,当她隔着玻璃看她老公在重症监护室时,她不敢相信,她生龙活虎的老公出门时对她的微笑,以及在她脸颊上的热吻……
王扉想到这里,又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抹帕,将手抬起在她老公吻过的脸上轻轻地摸了一下,仿佛她老公吻她的余温还在那里。
她在放下手时,那思念的泪眼又滴下两颗泪来:“老公走了。老公就这样热烙烙的走了。”
她有时甚至感到,她的老公就是外出打工去了,她还常常走到屋外去张望,等着她老公骑着125回家的情景。
有时在她的耳畔忽然想起电话的铃声,当她跑到电话机那儿,快速的拿起话筒又什么声音也沒有。
在晚上睡觉时,她总看见她老公出浴室后,那一丝不挂,那强悍的胸肌一块一块的,健美的体魄。那拱进被窝,青春勃发,总把她的身体抱痛。那幸福的小拳头总要捶在他岩石般的胸上,然后又象泥鳅一样溜开。
当她每每想到甜蜜的深处,她那双柔小的手,总要轻轻地摸着老公睡觉的地方。当她翻过身来趴在那儿,她总感觉自己就是趴在老公的胸膛上。那柔柔的暖手,总要把那放过老公头的枕边摸了又摸,在她潸然而下的眼泪中,她深深地呼唤着她深爱的老公。
“喜雀叫。喜事到。”她婆婆又在外挥舞着手,在院坝中高声的说着。
那古榕上的喜雀,却是越叫越欢。在屋内收拾的王扉,心中时时还带着忧伤。失去丈夫的痛苦,也只有自己扛着,由于婆婆年纪大了,所以一直还瞒着沒有告诉她婆婆。
王扉想着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告诉婆婆的,在屋内收拾房间的王扉看到婆婆今天非常高兴,又将手中的抹帕扔到了塑料桶中走了出来。她也拿了一把椅子在婆婆的身边坐下,王扉轻轻握住婆婆苍老的手:“你老人家今天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她婆婆瞟了她一眼,又自顾自的喊起来:“喜雀叫。喜事到。”她婆婆说着又侧过头来,她的老眼里也含着泪花,她婆婆今晨在屋内找东西时忽然翻到她儿子的遗像,她没有吭声,她知道儿媳妇不告诉她是怕她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婆婆。我要话诉你。”当王扉还未把话说出来。她婆婆接着又说:“你别说了,我知道了。你也别难过,去了就去了。”
王扉双手在脸上抹一把,然后起身就往屋内走去,眼泪像开闸的水奔涌而出。自从丈夫死后,她不曾这样痛痛快快的哭过。这一次她纵情的把所有的痛苦和对丈夫的怀念如洪水般的释放出来。
当她再次走到她藏着丈夫遗像的抽屉前,她轻轻的伸出手生怕惊扰了丈夫的甜梦。她迟缓地将那抽屉打开,又拿起丈夫的遗像仔细地瞧了又瞧,用她温暖的手抚了又抚,那眼神里的忧伤只化着一声叹息。
王扉看了之后,又将那遗像往抽屉里放时。她忽然发现一张被时光染满岁月蜡黄的大照片,那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影已斑驳得不好辩认了。唯一能辩认得最清楚的是她老公,以及她老公身边的那个男同学,那个男同学叫刘顺,曾经和她是同桌。
前两年王扉的老公还经常提到刘顺的事情,她还依稀记得她老公说刘顺在外面发财了,不再是个打笜笜的了。后来又跟了一个老板干,那个老板的事业做大了,又去发展其它项目,刘顺后来成为老板的助手。老板又分了一些股份给他,直接就给他一个企业,刘顺从一个打工仔,一下就变成了百万富翁。王扉老公还讲了刘顺许多绯闻,结了三次婚又离了三次婚,可谓是事业一帆风顺,婚姻却屡遭失败,分手的原因王扉的老公也没有弄明白。
王扉对那个老同学也没有一点好感,甚至同他一起坐了一学期,也沒有和他讲上几句话。那旪的刘顺可是老实巴交的,又不会言谈,女同学没有一个喜欢他的。
有时王扉听他老公摆起刘顺的龙门阵,好像所有的同学中只有他一个刘顺是最有出息的。有时王扉听腻了总要冒出一句:“我老公比他有出息,他那样的男人?谁跟了他谁后悔。”王扉说完总要用眼鼓丈夫两眼,表示对老公的不满。
此时的王扉拿着毕业照,手摸着老公的相片,也摸着了刘顺。此时的王扉感慨万千,她再次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那时的结婚照。她又摇了摇头,又把那张老照片放到抽屉里。转过身来望着窗外,那翠绿的古榕树,在春风里泛着绿光。
“喜雀叫,喜事到。”她婆婆又在屋外的地坝头喊了起来。
正当王扉沉浸在叹息的悲哀中,她听到了汽车喇叭声,之后就听到关车门“呯”的一声。在自己屋外不远处,又有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随之传来。像朝着自家的坝头来了,檐下拴着一只宠物狗见到陌生人就狂吠了起来。
王扉甩掉手中的抹帕,她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急急忙忙的就跑出屋来。当她站在门口一看,一个陌生的面孔,高大壮实,国字脸儿大浓眉,一双睿智的眼睛透射着一种光芒。一只匀称的大鼻子配着一张厚唇的大嘴,身高 1.7米 的个头,着一身笔挺的休闲装,握一只黑色皮包。
王扉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那美丽的眼珠一转,就在大脑中搜索一翻,也找不到来人存在的页面:“请问你找谁?”
“我找王扉,你不就是那个人称校花的王扉吗?”刘顺脸上漾着笑回答道。
刘顺看见王扉还有些纳闷,用特别的眼神看着他。刘顺便又提醒着说道:“读高二的时候你的同桌——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偷看你作业还被你揪了胳臂……。你记起了吗?”刘顺说着,他又自然而然的做了一个护痛的动着“啊唷”一声,刘顺的脸上又荡出了一抹青年时代的那种笑。
“啊呀,是你呀!人说女大十八变,我看男大也少不了一变唷。你就是那个腼腆又害羞的那个刘顺呀!常听同学们说你如今发了,是大老板啰。今天怎么有空走到这儿来了呀?”王扉心中还是带着一丝酸楚地说道。
“今天是路过此地,听其他同学说你家住这儿,特地过来看看老同学叙叙同学之情。”刘顺说话,还特意把声音提高了些。
她婆婆见她二人在那里有说有笑,把她一个老婆子忘在一旁便又喊起来:“喜雀叫,喜事到。”
“是你婆婆吧!”刘顺问完王扉,他就转过身走到婆婆的身边,他低下身来叫了一声:“婆婆。”婆婆瞟了他一眼,她也沒有出声。
“婆婆,记得吗?我和你儿子小时候是同学,那时还喜欢到你家玩耍呢,你还做过你拿手好菜——笋子红烧鸡块,我小名叫顺子。”
婆婆好象在搜寻记忆一般,她用苍老的手搔了搔头,然后又在大腿上轻拍了一下:“顺子。顺子!好啊!坐坐,你去给顺子整杯茶。”
婆婆见到顺子,又好象见到自己的儿子一样,竟然还笑了起来。
王扉把茶泡起后,又端到地坝头放在一张小桌上,自己也拿了一把椅子过来,准备听刘顺摆龙门阵。
“你们聊,你们聊。”王扉的婆婆颤威威的说着,便拖着苍老的身子往屋内走去。
“你现在还过的好吧!他一定给了你很大的幸福,他一定是个好丈夫吧!记得上高二那会,一个同学欺负你,还被他打得出了血。”刘顺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说。
“唉。还好。我和他挺幸福的。不知道你现在呢?”王扉其实心里是忍着痛对他说。
“唉。我也是不幸之人,事业成功了,却找不到真爱,是我的人生悲剧呀!”刘顺近乎悲哀地叹道。
王扉看了看天空,一朵白色的孤云,在她的视线中象一只远去的船。仿佛就象她的老公活生生的走了出去,回来竟是一只小小的盒子,生命是何等脆弱,又是何等的短暂。
刘顺看着王扉,虽然他们的谈话并未提到他老公车祸身亡的事情,但刘顺也从她的脸上读懂了她失去老公的痛苦,他也未去触她的伤口。
刘顺的手机响了,一下子惊醒了沉思中的王扉。刘顺接了一个电话,像公司里有什么事,刘顺接完了电话,又打开他黒色的提包。从包中拿出一只牛皮纸的信封放到那张小桌子上,然后就匆匆出了院门。
“老同学再见!”他在跨出院门时甩过这样一句话来,当王扉忽然看到那信封时,她正要叫他,他已经走了出去。当王扉拿着信追到院外时,刘顺已开着车去了。
她茫然地扶着门框,看着远去的小车。她又只好转身回到那儿,坐到椅子上,把那只信封放到了桌上,又望了望天空。
她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她慢慢的抬起手拿起桌上的信封,轻轻的启开信口,里面有一张黄黄的纸被揉皱又展平的作业本的格格纸。当她展开时她清楚地看到是一封信,当她仔细看内容时,只见上面写道:
扉扉你好!
我们同坐一方,我们心比较近,桌上一条分界线,我的心也跨过,也攀在你枝头,我揉皱的一颗心,不知道你能展开一阅吗?能读懂吗?
此致
敬礼
刘顺
xx年x月x日
王扉忽然记起来了,那时刘顺揉着的一个纸坨坨,放到她面前,又被她来来回回推过去的情景。最后,让她心烦的时候就被她扔到地下,当时她看见刘顺又把它捡起来放到了书包中。
事过去那么多年了,王扉发现自己的同桌还会暗恋自己,她想到这儿忽然脸一热,竟然还荡起了一片红云。当她翻过信纸时,发现背面还有一行行云流水般的文字,只见上面写道:“如果有空,明天在天仙茶楼,叙叙同学情义如何?”
第二天大早,那棵古榕树上的喜雀,又叫了起来。
王扉起床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她的婆婆弄早餐。然后将婆婆的房间収拾好了之后,还出门到菜市场买了一天的菜。把菜买回之后,她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刻意的将自己打扮一番,然后就出门直奔天仙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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