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不识字,爱听章回小说。每到冬天,他便找认得字的人,把章回小说一句一句的念给他听。在小小的灶房里,闭了门,烧上火,一念就是一个冬天。爷爷听书是动了情的,每到书中的主人公遇到危难,他比什么都急,一章一章的念下去,人家终于脱险了,他笑得比谁都开心。急过笑过,就说:“白为古人担忧,”仿佛他觉得自己受了骗。可到了下一回,他依旧急,依旧笑。那一部部线装的章回小说,是他最好的精神食粮。
我没有奶奶,说没有,其实是没见过。后来家里来客人,爷爷与客人闲谈,我才知道一点奶奶的事。爷爷三十六岁那年,奶奶便去世了,那时大伯十一岁,爸才九岁。人家都说你再续一个吧!他说:“两个男孩,续什么呢?若是个不顺心的,就苦了孩子了。”坚决不再娶,又当爹又当娘的一手拉扯大了大伯和爸。
爷爷有个外号叫“菩萨”。他的善良是为村人关知的。凡有要饭的进人家吃了,走时还要让人家拿些。所有遇上他的要饭的,这辈子是有福了。至于平时帮张三家弄个渔网,帮李四家钉个小板凳,更是家常便饭。
爷爷脾气很大,据他说他的爸爸---我的曾祖父是个对家很不负责的人,脾气很坏,我想这里可能有些遗传。记得小时候,每次成绩不好,晚上上床常遭他一顿训责,讲到“义愤填膺”时,往往乱脚把我踢到床头靠墙角的地方。我每次是含泪而睡,以泪洗枕。
爷爷是很重读书人的,虽然他不识字。他曾说:“你要是上了大学,我也荣耀呢,你看前后三庄都知道某某人的孙子上了大学。”我还知道在他的心目中这跟高中状元是不是很相似。
上次回家,爷爷很高兴。还是那张脸,多了几条皱纹,还是那顶毡帽,多了几分沉旧;还是那么雄厚的一个人,可是背已微驼,头发已全白。他正抱着他的重孙幸福笑着。
爷爷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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