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按语]:“龙凤紫端砚”等一大堆作者珍爱的东西不慎丢失了。从作者优美的文笔里可以感受到作者内心深深的惋惜之情。是的,有些东西当我们失去之后更能感受到它的珍贵。
我的龙凤紫端砚丢了,一同丢失的还有两枚鸡血石的闲章,一把很地道的宜兴紫砂柿子壶,一只同样产自宜兴的沉泥镇纸,若干我在读书时代在运河畔拣拾的漂亮的小石头,我视若珍宝的明史学者朱文杰先生赠与的迷你山水手迹,十五岁那一年去洪泽湖边玩拣拾来的一把带有席纹的扁扁的很可爱的上着黑釉的陶罐。
我丢失了一大堆我的最宝贵的东西,我很难过,我的思绪随着东西的丢失,如狂奔的途中猛然刹车一般,没有了重心,沉沉地栽了一个跟头,昨天开始竟然病了,浑身疼痛,痛入骨髓,于卧床休息中依然得不到缓解,满脑海的我那些丢失了的东西,在我的眼前飞呀……飞呀……
我细细地整理着我的思绪,试图说服我自己不要在意那些古旧的东西……
两枚闲章是我求一位缮写狂草的朋友六子在二十年前刻的,一枚刻着篆书“晓忆之印”,一枚是象形的“求趣”二字,每当我闲时把玩着印章的时候,总会回忆起当年在书画社里的热闹,青春的色彩与浪漫的情怀让我的青年时代过得是丰富多彩……
紫砂壶是一位三十多年前宜兴下放户留给我爸爸的纪念品,圆形的壶身,小巧的壶把,一枚柿子盖叶可爱地卡在壶口上,做工精美,线条圆润简洁,在我娘家人不备之际,我出嫁的那天,偷偷地携了这把被放在角落里粘污了许多落尘的紫砂壶,带到了我的新房……
朱文杰老先生原本是我国著名的明史学者,几十年如一日著书立说搞研究,鲜有人知他的国画同样是不同凡响,尤其是在工作间隙中,即席而作的山水画很迷你很养眼,水墨花青主色调,加些少许的锗色,三四寸幅面的生宣上,硬是用一杆勾线笔绘出了别有洞天的大世界,让人回味悠长。画品如人品,透过画面看作者,一个从容睿智的学者就像在你的面前一样……
我是喜欢运河的,喜欢在行船时轻轻扬起的波浪 ,哗啦哗啦地冲刷着河畔,喜欢冲刷过后的平静里,遗落下的斑斓五彩小石头,从前我天真地以为,河里真的有大姑妈给我讲的故事里的河神,河神会给喜欢大河的女孩子们送上礼物,五彩石就是河神的礼物,于是,河神的礼物从小学、中学、卫校直至在运河中的情人岛上落了户安了家时,都在不断地添加着……
沉泥镇纸是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去了苏州,跟着在苏大读书的大哥转了观前街,满街的小吃引不起我的兴趣,有一间卖文房四宝的店面拽住了我的脚步,这只刻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镇纸,两枚鸡血石印章,还有胡一品的墨碇,一套湖笔,一把绘有侍女扑蝶图的绢扇通通被我的大哥慷慨地买下,装进了我的包中……
那扁扁地有着小孩巴掌那么大的可爱的小陶罐是我十五岁时意外的收获,我随着小姑妈家的表妹,很大胆地跑到了南张圩,这个地方是我知道的认识的最清楚的所谓的路的尽头,当我们离洪泽湖岸越来越近时,我立在湖堤上迎着习习湖风惊讶地看着远处波光凌凌的大湖上白帆点点,不远处的湖中还有一座水墨画一般的木头搭建的架空的棚子,我激动不已的大呼小叫一番就扑进了大湖,水真浅啊!只没过了脚面,我光着脚丫和表妹一个劲走啊走啊,脚下有个东西咯着了,我就把这咯脚的东西掏了出来,啊!多漂亮的一个壶啊!扁扁地身子,阔阔地嘴巴,粗糙的席纹,两只小圆把手,黑亮的釉面,这是大湖恩赐我的礼物……
现在该说到我的龙凤紫端砚了,我尽量地压抑着失去的悲伤,诉说着我的宝贝的故事。我最最心爱的莫过于就是这方龙凤砚,确切地说,这是一方龙砚,是我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上一辈留下来得宝物,我的先人们是开医馆兼开私塾的,据我的大姑妈说,从前是有一方凤砚的,只需卡在龙砚上就是个整的,明国时闹过匪,我的祖母被绑票,即将撕票之际塾馆被烧,损失惨重,当我的祖父带回身受重伤的祖母回来时,废墟里除了找回些青花瓷的药坛子就是这方龙砚了,凤砚就奇怪地不知所终。朱文杰老先生曾经品鉴过这方龙砚,根据深紫细腻的石质以及一丝极细的通透砚身的白色,确定了这是一方紫端玉带砚。当我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我的祖辈留下的这方砚台时,我的哥哥父亲默许我的放肆 ,让我拿回我的身边,到了我手里的砚已经没有了姑妈口中那么的精美,很破,龙头的一个角没有了,砚底的石质如一轮一轮的皱纹,浅浅的依然光洁的砚池边赫然地显现着人为的刻痕,更让人心疼的是立体造型镂空的龙须、突起的龙睛都已经残破, 姑妈说,这些痕都是在文革时期,受到冲击的祖父指使别人做的,为了显示“破四旧”坚定的决心,不惜拿家中最具备四旧象征的龙砚开刀,于是,锤子凿子甚至锯子都用上了,不知是砚具备的特有的气质逼迫了下手的人消退了力气,还是砚的质地本身就坚硬无比?经受了各种磨难的龙砚带着历史留下的伤痕,傲然依旧,无论他的残破如何的触目,在我的眼里,他就是一本精美厚重的家史,这本家史值得我去细细的研读。我曾用胡一品的墨块小心地在他的浅池里研磨着,磨一汪黑亮的浓稠的墨,描绘着我喜爱的图景……
我的这些宝贝是我精神世界中很重要的东西,它们让我从容,让我安静,让我穿越时空的隧道,去研读从前的故事,在从前的故事里,点点滴滴地阅读人生,品味人生。可是,我却在匆忙的行走中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它们在我的冷落中静静地候在了储藏室的一隅,多少年了?我的目光极难得地扫视在它们的身上,于 是,它们的失踪究竟是搬家师傅的有意匿藏?还是前一次被小偷光顾时留下的疑案?连我自己都说不清了,我于失去的悲伤中无法原谅自己,我万分愧疚,愧疚我对它们的慢待,我甚至在想,这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惩罚我对拥有的一切不加珍惜 ,离去是它们理所当然的选择,我的懊恼无以言表。
说完了,我想让自己不在意的,可是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你看到我的龙凤紫端砚了吗?假若你看到过,告诉我一声,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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