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对我影响巨大的1米65 的男人们
重阳
我对身高1米65 的男人有很深的情愫。这不是没有原因的。说实话,我是个比较混蛋的人。我有那么一点点本不该存在于我身上的清高,一般情况下,清高的人必须有清高的本钱,假如没有两把刷子还那么自以为是的清高,就比较可笑,大概就要成为阿Q和孔乙己了。阿Q同志有精神胜利法,而孔乙己是唯一一个穿着长衫却站着喝酒的人。甚至我连孔乙己也不如,同样是搞汉语言文学的,我不但没有把四大名著读完,而且连茴香豆的茴的三种写法都不会,更别提窃书了,我连贼胆都没有。
说实话,四大名著中,我最熟悉《西游记》,这不单因为每年暑假电视上都要放一遍,而且中央电视台创造性的把它拍成了动画片,动画片上的腾云驾雾等功夫显得更加夸张,这极大地满足了我以及比我小的孩子的奇特想象力,甚至我可以惟妙惟肖的唱出主题曲《一个师傅三徒弟》。我想这部片子最伟大的特点就是主要人物突出,带头大哥是唐僧,这个人物很重要,我们姓唐的人中大概就他一人能够达到家喻户晓了,这让我在一些傻瓜面前很有面子,我说,瞧,这就是我们唐家最著名的人,国际有名的旅行家,佛教最著名的传播者,百姓心目中的神灵,孙悟空最爱的师傅,女人们最喜欢暗恋的对象,妖怪们梦寐以求的补品。当然这些只能在小孩子面前或者一些没有什么文化的人面前吹牛,因为稍微懂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唐僧,其实姓李。这让我感到了知识的强大力量,它可以让一个人对你五体投地,不管那个人外表怎么样,只要灵魂为你所折服,那么他便会惟命是从。
在我分析透彻了这个问题后,人的高矮就不再是我所考虑的问题。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倾心于个子矮的男人。是的,1米65的男人是通常所说的三等残废,一般情况下,残废这个词我们尽量避免使用,废的意思是没用了,报废了。而残疾这个次相对来说就温和的多,因为疾只是病的意思,有病还是可以保守治疗的,没到废的地步。因此,说残疾比较让人有信心的活下去,而残废这个词就等于在一个人身上盖了个有说服力的章,这让人感到沮丧。人们把残废用在1米65的人身上是极不人道的,说到底他们本来就什么病也没有,只是型号稍微小了点,便硬被套上了废人的符号。
社会发展到今天,对1米65的男人来说真是个翻身的好机会。自从工业革命以后,技术越来越重要,知识越来越有分量,可这两样都是装在脑子里的,和力气无关。这让原本痴迷武术的孔武有力的男人们越来越沮丧,就算是种地,一个开着大型收割机的男人力气却很小的男人与一个力气很大,收割经验很丰富,可以同时操两把镰刀的男人相比,结果会如何?而且可以操两把刀的男人,能把地里的麦苗在割下来的同时又能把麦粒给拾掇出来吗?不能。这个事情比较伤害那些有力气又有割麦子经验的人。说实话,大块头的家伙通常都是被指挥的对象。社会分工本就如此。有力气的干力气活吃力气饭,有技术的干技术活吃技术饭。在一米六五被称为三等残废的时候,一米六五的男人大多自卑感增多。有人这么说过,自卑是因为一个人想活得更有尊严,也就是说自卑就意味着自尊。为了自己的尊严,一米六五的男人通常更加努力,因为他深知自己比人矮一截,而且自己没有干力气活的天赋,他们往往更加努力。
我并非没有根据在这胡说一通。一年前我一直是学生,现在我是老师,我所接触的人都以老师居多。可我做学生的时候特别猖狂,我只承认那么几个老师曾经是我的老师,因为在他们身上我真正学到了东西,他们深深的影响了我的发展。无一例外,他们的身高大概都在1米65左右徘徊。
将反方向纠正
首先要说的是陈以超,我初中物理老师。由于个人在学习上的不自觉,我初中读了四年,需要学物理的三年里,我都师从陈以超。这是我引以为荣的地方,从前每当我和同学吹牛的时候没我都自豪的告诉别人:我复读了,在陈以超那班,他是我班主任。这句话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平淡无奇,第二部分让人目瞪口呆,第三部分高潮迭起。没办法,当初,他就有那样的魅力。
这个小个子男人的身体里有着巨大的能量,自我们那届开始,大家都喊他叫做物理超人,是的,超人,仿佛他体内有核武器。在我读高一的时候,曾经在作文里写他,回忆过去以及懊悔命运让我在他所教班级的隔壁班,300字一页的纸,我写了接近7页,而且我没想到这篇作文在当时火了一把,还被老师喊到讲台上去,很不安很害羞以很低的声音读了一遍。后来我又写过他一次,现在,我又一次写他,我在教室里总对他惟命是从,多少年后,同样作为老师的我,总是会想他,想他究竟有什么魔力。
我总是不敢正视他那深邃的眼睛,清瘦的脸,让他眼部的棱角分外明显,眉峰处的骨头,眼膛周围的骨头,颧骨,在那窄窄的脸上格外坚毅的表达着他的性格。他的眼睛总会让人紧张心跳,它能洞穿一切谎言。我们的教室在四楼,他总是大步走。一步踩两个楼梯,后来他在教育小区买了房子,在六楼。在他面前,我总是透明,每个人都透明。当你面对他黑色的瞳孔时,当你看到他皱眉的时候,你就会放弃所有的谎言,诚实让他薄薄的嘴唇上扬,那是让人开心的笑容。他总能让我惟命是从。
他进沭城的第一年,带我们班,把初二的我们领进了物理学的大门。我总是惊讶于他那么小的躯体里,竟能发出抑扬顿挫的穿透力强的的声音。他偏心,偏心于差学生,每节课他总是留几分钟,到教室后面和我们一起说话。我们经常大笑,让前面的同学莫名其妙。他的课我不敢睡觉。他写一手好字,我曾跟着他后面学他的写法,可总不和他一样。他严肃的脸似乎写着拒人千里之外,这么多年,我总是默默注视着他,从不敢接近。
由于种种原因,我的中考不理想。我坚持要选择中专,家人却让我复读。感谢上帝,再次把我安排在陈以超那班。我以一个借读生的形象出现在班级里,我拥有别人没有的自由。我不用参加排名次,所以有个该死的女人,每天把班级前三十名留下来抄语文课后习题答案,抄语文词语解释的时候,我得以幸免。我也不用参加广播体操比赛,我也不用被排在教室前排受老师关注,当我想睡觉的时候,我依然趴在桌上就睡。可是我的物理很好,物理课上,我打个盹都会深深自责,我总是目不转睛聚精会神,我总是在考虑,为什么他的喉咙能发出高亢的声音,它们抑扬顿挫,他目光如炬。我总想着自己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学生,当别人对某问题没辄的时候,我会说出他满意地答案,等待他赞许一笑。
那一年我被他骂过两次。一次因为我在课堂上看言情小说,他从后窗看见了我,我惴惴不安,我想,恩,可能他没看到,我这么隐蔽。下午他找到我,我抱着一丝幻想,我拒不承认,我说谎了,他没有反驳我,只是告诉我他看到的一本书的尺寸,封面颜色,而且是从后往前看的。我才对他的眼神感到深深的恐惧,我不敢看他的眼。可是我心里开心,我很开心,别人也看,可是他没有骂别人,他骂了我,骂我说明我的行为不能让他满意,也就说,他心里对我的要求要比别人高,想到了这些,我便再也不看那言情小说。
另一次是因为我长期在班级为非作歹,轮到我值日的时候我总是不打扫,我承认这是一种怪毛病,如今我做老师的时候,面对这个现象的时候也很头疼,可是我欣慰的是,我的学生比过去的我强多了。我们组长忍无可忍,把我这可耻的行为报告了老师。他半路拦着我,我看到他的表情,真的生气了,像一头喷着热气的准备撂橛子的驴。他让我告诉他,我到底有哪些特别的地方,可以在班级享受特权?我答不出来,我感到惭愧极了。我想,我完了,我给他的好印象彻底毁了。我痛苦着,我告诉自己,再也不能让他说出褒贬了。
他对付学生的手段高明。对一些人严,对一些人宽,但当有人犯严重错误的时候,他便会伸出巴掌,他的巴掌干脆响亮,绝不拖泥带水,结结实实的五个指头一个掌心,然后一张脸火辣辣的,我看到的受力的方位总是通红。我没有尝过他巴掌的滋味,我想总的来说我的表现还是差强人意的。说实话,我极少与他交流,我害怕。可是我总对我的同学讲他从前的事,他的家庭,他的爱情,我对他惟命是从。有些时候,他可爱至极,自习课上它趴在讲台上休息,我们在下边吵吵闹闹,渐响渐浓。他抬着头,眯着眼,慵懒的说,不要讲话了,你们这些学生吵死拉。我们就安静下来。
学须志,才须学
宋建亮是我高中的历史老师,这个老师看起来像黄皮肤的非洲难民,连他自己都这么说。在课堂上他潇洒的可怕。从来都是带着课本教参教案进教室,可是他从来都不看,放佛那些东西都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而准备的。总是提前两分钟站在教室门口,等待铃声,进了教室放下他的书,然后便背着手提问上节课的内容。他目光如炬,戴了一副近视眼镜使得他的洞察力又增添几分。阿宋的粉笔字写得极为整齐,说实话他的字并不怎样,但是它们一笔一划整整齐齐的排着队,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一会儿还是排成个一字,我怀疑阿宋的肚子里除了知识就是田字格,尽管他一字一画,但速度依然很快。除了头发之外,宋建亮各处都让我觉得一丝不苟,因为阿宋的头发有点自来圈,这样滑稽可笑的头发安排在一张严谨的脸上对我们是折磨,我们很想笑,又碍于阿宋在课堂上报复,他有得是难题,想要为难我们,他易如反掌。
阿宋的一丝不苟还在于他的板书风格。他把一块黑板平均分为四瓣,写好课题。他把一个历史事件分为好几个方面,他的分析非常辩证,内因是什么,外因是什么,促使的导火索是什么,带来的影响是什么。分析一个朝代,他都会从经济,政治,军事,文化,领导者等几个方面考虑。一个大写的汉数字,下面分为好几个阿拉伯数字的小重点。他的板书非常精干,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己总结的,是骨。我们记住了他的骨,自己再围绕他的骨,适当补充,予以丰满。
这样下来,我们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框架。每当遇到一个繁盛的朝代我们总会用经济进步,政治清明,军事强大,文化繁荣,人民安居乐业,领导者的开明。遇到一个破败的朝代我们总会说,内忧外患,官僚腐败,小人得志,经济衰退,自然灾害,苛捐杂税严重,农民起义的打击,领导者荒淫无耻,北方游牧民族的强大。反正根据问题朝这些方面扯,扯到一个点就得分。
阿宋的英语极好。近代史上遇到英语的东西比较多,因为这阶段我们总被以英国为首的列强们侵略,我们不得不与英语打交道。遇到那么多的国际组织,一些英文缩写,阿宋总把原词告诉我们。例如WTO吧,他就拖拖拉拉的在黑板上写了一大串:World Trade Organization这些还不算什么,那些以B以C开头的字母更是恐怖非常。但是阿宋的口语不好,我可以听出他说英语的时候舌头是直的。众所周知,说英语舌头弯着才叫个地道,说汉语时大舌头或者短舌头就比较吃亏,这就说明了,汉语说不好的人,有可能英语说得好,英语说得好的人不一定汉语说得好,当然说汉语时候舌头笔直说英语时舌头拐弯的人也有不少,当然我肯定不是。
我和阿宋一样为人正直,即使说英语时候我还是刚正不阿。但是阿宋和我不同的是,他的笔试很好,他肚里有货。他对我们说他大学里的事。那学校不是华北师范,就是西北师范,或者我也记不清楚了,总之是一所有点名气的学校。那时候我们阿宋老师比现在更瘦,他的英语说得不好,可是他很勤奋,每次考试都得第一,可他的老师就有点说不过去了。阿宋说,我们教授看不起我这样一个瘦骨嶙峋的苏北人,他明知道我口语差,偏让我在课堂上读英语,让我在大家面前出丑,让全班同学笑。终于有一天全班同学笑得不行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了,和教授吼了起来,有本事在试卷上胜过我,在口语上胜过我,但你绝不可能在试卷上胜过我。
阿宋说学英语最重要的是词汇,他说他用了一个暑假背了一本英语大字典。他说,别看我瘦,可一个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他说他背英语都不睡觉,不分昼夜的背,晚上就靠在墙根背,一来凉快,二来不打瞌睡。他说有一次他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墙根的地上,醒来后继续背。就这样,一本大字典被他背得精光,阿宋说,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用这个暑假试试。我们都被他吓得趴在桌子上,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对英语下这么大的功夫了,阿宋的脑子俨然是一台精密仪器。
教我们的时候,阿宋还是骑着他那辆26型号的带大杠的脚踏车,28型号的有点偏大,这辆破自行车也不见得安全,因为受老师刁难的学生总会干坏事。四年前阿宋还没有手机,那时候我们班上一些潇洒的男生都用了手机。他说他有一张电话卡,我们建陵中学周围到处都是公共电话。如今那些电话上早已布满厚厚灰尘又东倒西歪。阿宋说他大学的时候喜欢买书,毕业的时候带了1000多本书回家。回家收拾书的时候,捡出许多破烂,卖给一个老头。后来阿宋腰上的BP机响了,阿宋说下楼回个电话,收破烂的老头大方的掏出大哥大。我想这个时候的阿宋大概是最痛苦的。普通知识分子的穷,代表了知识在社会上的地位。
阿宋的课上得极为精彩,不单因为他这个人看起来让人好笑,而且因为他的板书非常清晰精炼,而且包括他严谨的治学风格,每节课我们都是观看一场出色的表演,他不看教材,把手背在屁股上,写字的时候就掏出右手,左手依旧放在后面,粉笔轻快的滑动在黑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真是美妙极了,阿宋戴着大眼睛,左手自信的背在后面,右手捏着粉笔奋笔疾书,那样子,潇洒极乐,帅呆了。
除此之外,阿宋经常用通俗的话给我们讲野史,至今我对他说的一些故事依然清晰如昨。例如他说林彪这家伙一辈子就毛巧打了一次平型关大捷,而且还负了伤。那次的大捷大概是杀了500多敌人,这让我们感到丧气,这算什么大捷阿?关键在此之前我们一直打败仗,这次杀敌人数虽少,但振奋了我们的士气,所以显得格外重要。他说林彪这家伙是个很帅的小白脸,有很严重的皮肤病,那次他打了胜仗,感到非常开心,他翻了下缴获的武器装备,啧啧赞叹日本军装布料不错。
当时我们许多战士的军装都是打补丁的,看到日军崭新的军装,我们的林彪同志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孱弱的身体,他迅速换上了日军军装,拿起他们的军刀,跳上一匹战马,开心地狂奔两圈。就在他狂奔的时候,我们一位士兵发现前方有一位日本军官,还没有束手就擒,就迅雷不及掩耳的瞄准了穿了日本军装的林彪。枪法太好,林彪中弹倒下。于是造就了林彪同志一辈子唯一一次负伤的神话。
我做学生的时候不是只好鸟,可我从不逃阿宋的课,唯独有一次阿宋下午的课,我换了位置,坐到墙角和男生吹牛,结果阿宋忍无可忍,他让我站了起来,我才觉得羞愧。下课的时候我以为他要骂我可耻,可是他就这样走了,我难过了一天。我以为他把这小事给忘记了,可是在下节课的课前,他又把我喊出去了,经过我自己一天的谴责,我已经感到羞愧难当。从此我对阿宋敬畏有加。
我高中时候的历史笔记本至今还完好无损。阿宋的字整洁清晰,我的笔记本上的字也相对整洁清晰。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影响是多么大阿!阿宋是一个很穷的人,他满腹经纶。阿宋是我心目中最牛B的人物。课堂是他的舞台,课堂外的他,我不忍也不愿去了解,我怕我看到他落魄的样子会难过。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那个大嗓门的唐重阳,一直敬爱他。
赠我自由与宽容
我和赵子伦初次见面颇富戏剧性。分班的时候,我找到自己所在的班级报到。教室里已经有了一些人。我走到一个拿着笔的男生面前走去,我问他,请问谁是赵子伦啊,我还没报到呢。他说他就是。我呆了,傻傻的说,看错了,我还以为你也是来报到的学生呢。他反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说,唐重阳。他也假装成傻傻的样子,哟,原来是女的阿,我还以为是男生呢!他对我以牙还牙了。
子伦先生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和班主任。我承认,在他做班主任的时候,我的表现很难算得上差强人意。我总是迟到,无论子伦先生转达了一个多么重要的领导人来我校参观,我还是雷打不动的迟到。我通常6点45起床,6点55出门,走新华美食买几个包子,拿在手里边走边吃,那时候建陵中学后面的建陵银座公寓楼还没有盖好,那儿的后门通向操场。每天我都拿一本书,很长一段时间子伦先生都以为我是在操场上背书来着。有一次我正在砖头石子堆里朝教学楼走,我擦擦手上包子里渗出的油后,一抬头看到子伦老师,他说,你怎么从后边出来的?我说,我家就在后边。于是我露馅了。
说实话,子伦老师对我还是非常宽容和宽松的。在学校里,我能逃的东西都被我逃光了,子伦老师很少惩罚我。我时常在课间操时,跳上我们大松树周围的花墙上大声叫嚣,或者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进去摘松树底下未成熟的草莓。还有一次做操完毕,我趁着人多,混到花园里,使劲地摇那颗开满了洁白小花的梨树,于是,一大片天空里便飞舞着洁白的花瓣,女孩子们都兴奋得尖叫,声音引来了保安,他们冲出来便追我,还好人太多,不然我肯定被抓到。
可是在语文课上,便是我和子伦的天下。我是个混蛋,我把别人学习英语的时间都用来背语文,当年我残忍的时候可以一下子把滕王阁序,六国论,阿房宫赋,劝学,长恨歌,琵琶行都给背出来。许多名言警句我也熟烂于心。我对古诗,和一些华丽风格的赋,有特殊的偏爱,而子伦老师是我们学校对文言文和古诗词教学很有一套的老师。语文课堂有时候是客栈,是大家学累了可以休息的课。如今我也深有体会,要想学生不打瞌睡,必须要添加点课堂外的内容。
语文课上的我,嘴巴管不住,总是跟着老师接话,尤其当其他同学目瞪口呆或者是知道且低调的时候,我便显得独树一帜。其实这是个不成熟的表现,子伦老师从来不怪罪我的快嘴,而且他总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很多时候语文课是我们的舞台,那时候课堂上我固执的用家乡话回答问题。有一次临时有很多老师来听课,子伦老师讲了几首古诗,有一首诗是高考卷考过的一首李白的诗,我记得第三句有此曲和折柳两个词,时过境迁,我已经不大记得。子伦老师问了大家对这首诗的看法,都不尽人意,然后他目光向我,我感到我的血一下子涌向心脏。这么多的老师在,子伦老师千万别提我啊,我那鬼扯只是业余,不能上台面的。
果然,子伦老师提了我的名字。我不能胡扯,要为子伦争光。我说我不喜欢大家喜欢的前两句,我喜欢后两句。我便说了古人何时会唱折柳这个曲子,对于柳这个物象所隐含的含义,整首诗的基调应该和大家认为的相反。我用方言结结巴巴的表达了我的意思。尽管如此,子伦老师把我的话给理顺了,观点恰好是他所希望听到的回答。于是很多同学都知道我语文很好。其实我只是恰好看到了高考卷的分析,这要归功于我喜欢逃课上网。
可惜我当时并不重视字词,这让我在一年的语文考试中只得了一次第一名,在高考中也很不理想。我的字词部分掌握最好的时候是教师上岗考试前夕,那是我一辈子真正学习语文基础知识的时候,和饭碗有关,我不得不破釜沉舟。
高考前最后一次见到子伦,是他在我肩膀拍了一下。当时我站在宏志楼南面阳台,对着对面六楼24班的同学指名道姓的骂我们一个中层领导,我的嗓门之大,分贝之高,影响之坏,虽然正直,却口出污秽,这让子伦老师皱起眉头,他才拍了我,脸上没有怒色,我想那混蛋大概是所有人都讨厌的,真是痛快。去年我毕业的时候,正是暑假,买菜时候看到子伦老师,当时我手里拿着一叠煎饼大口的嚼,那是我最落魄的时候。毕业了,学历太低,没有工作,不知明天是什么颜色的太阳。子伦老师向我点个头,我尴尬的回应。
当时我高三的时候,子伦老师刚调到城里不多久,他们夫妻两人都是语文老师,他们没有自己的房子,住的是租来的房子,他们也很穷,可是他们都是省重点中学高三的老师,学校有能力盖教师公寓,会很便宜的卖给他们。生活应该会好的。
困境里的倔强
吴安乐老师是我高四的班主任。那年高四念得我非常窝心。首先我自己是不希望读高四的,毕竟我清楚自己的为人,我不是个好鸟,我从来不会为考大学而努力学习,我执着的认为书本上的很多东西对我们成年后的生活没有什么用处。像数学物理化学这些东西,如果不成为专业的人才,或是成为专业的老师,很难在生活中用到,我的这套歪理没有骗得我家人的信任。就算我举了例子,我们生活中需要买菜,也就是一百以内的加减法,本来需要算账,现在也用电子秤了。就算是上公共厕所,实在不认识字或者看不懂英语,也可以根据裙子辫子和西装裤来分辨男女。
我妈妈不信,她偏偏听信谗言,认为我强大的智力,还有大部分有待开发,而她,作为生我养我的妈妈,有担当开发我智力的责任。在这个问题上我妈妈费了不少脑筋。凭良心说,我们一家还是很信任建陵中学的,我的整个青春期都是在那度过,我曾经辉煌过,也曾经堕落过,有起有落的人生才是故事。和伟大的孟子一样,我很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她坚决的认为这次高三复读有非凡的意义。考虑到过去我已经在建陵度过了七年的中学生活,况且婚姻生活都有七年之痒,以此类推,我一定要换个环境。
曾经因为距离的原因,我与沭中擦肩而过,曾经因为沭中通知书迟来了两天,我又与沭中擦肩而过,这是我青春期唯一遗憾的痛,因为遗憾,所以沭中在我心中更加神圣。可是我的青春期已经不能再去沭中了,曾经多少次它放下高贵向我招手,我没有与它作任何一次美妙的呼应,时过境迁,我以一位高考失败者的身份再去沭中,我不能容忍这种滋味。于是我妈选择了与沭中不远的一所以复读班而著名的私立学校。用爸爸的话就是,我这一年纯粹是来读大学预科班。我父母把我看扁了,他们怕我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没有与同学相处的能力,没有寄宿的经验,那所离我家有八里修远路的私立中学最适合我寄宿了。
事实证明,去那里读书,是我的耻辱。他们根本不想收下我这个学生。因为他们不能确定我这个大专分数去的学生在一年后是否有冲刺本科的能力,从校方利益来说,他们必须收到学生才能让学校生存,可他们真正要收的是初一和高一的学生,高四的学生只是诱饵。家长们一般用高考成绩来衡量一个学校的好坏,我爸妈也是,他们看到不少复读生在那里都考上了本科,就固执的认为学校很好。结果人家根本不愿意收我,说我成绩太差。我妈妈越是看到别人不要我,就非要觉得这个学校有不得了的内涵,托亲拜友把我送了进去,花了4000多,还不连吃饭,比读大学也差不了多少。
后我考虑了一下,为什么别人考了一本的分数来复读,学校还给与很多优惠,很多人都是只交资料费,很多人都只交很少的钱,而我送钱给人都不高兴接收,我想我这种人进去肯定对本科达线率起到负面的作用,从而影响到学校夏季的招生工作,从而影响整个学校的发展,影响教职工的工作,影响地区教育部门的工作。吴安乐教会我用联系的观点看问题,这一看可真了不得,我简直太危害社会了。
吴安乐是我们的政治老师。这个小个子的男人具备操纵我的能力。首先,他是个水平很不错的老师,他写得一手好看的粉笔字,我一向爱才甚于爱钱。其次,他看穿我的性格特点。我是一个冲动的大老粗,这种性格注定了我很容易被智者操纵。刚开始,吴安乐让我做宿舍的舍长,说实话这个狗屁大的官俨然就是一位打杂的人。但由于我没有接触过宿舍生活,对一切都很新鲜,我还是个好奇的动物,他郑重的表情让我觉得我受到了莫大的信任,接受了重担。我的行动也受到精神上莫大的鼓舞而变得勤快异常,整个宿舍的人都认为我有洁癖。
我每天都在洗刷刷呀洗刷刷。我们的马桶经常承受不了太多的大便而堵塞,我经常刷马桶,我们楼下住着初中的小男生,小男生们经常遭受我们马桶水滴在被子上的苦。有一次一群小男生几乎快哭了,上来砸我们的门,说被子湿了。我们感到莫名其妙,我们只不过是马桶堵塞水溢出来而已,有那么严重吗?我们趴在地上看来看去也看不到有明显的窟窿或者缝隙。嘿,我们的建筑工人真是鬼斧神工。
宿舍生活还是很美妙的,除了每天后面十家小食堂起早切磋切磋无法睡好觉,和每天中午他们在洗刷刷碗筷丁丁当当无法睡午觉。早上切磋我们可以当作是闹钟,中午切磋可就不成体统了,更糟糕的是,他们经常因为几勾生意而大动干戈,那可是真正的切磋阿!这让我对十家小食堂万分厌恶,他们也经常因为拿错碗筷而闹得不愉快,那该死的小窗口仅供一个脑袋伸进去,经常吃饭要排队,关键插队的走后门的人又多,每当第四节下课铃打响的时候我就犯愁。我也因为别人插队而和人吵架,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可笑。我还经常逃课去吃饭,我有个怪毛病,就是特别讨厌人多的公共场所,这就是装逼的人可悲之处。牛逼的人有公共场所的所有权,装逼的人巴不得公共场所就是自己家的院子。遇到人多我就心烦,我没有何人争夺哄抢的能力,也有人称赞我是假大个。为了让自己偶尔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我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学习时间。换一个表达方式就是,在那段学习时间,我连热乎乎的饭菜都吃不上,吃饭成为我最痛苦的事情。所以每到周五我就酝酿着回家的情绪,直到星期一下午我还沉浸在家庭的温暖中不可自拔,这样的生活我还学什么习?
除了生活上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在学习上我同样有很大困难。首先整个班级已经有二十多个人的分数超过本科,我在班级的排名是78。这让我很受伤,这可是个庞大的数字,每次考试我都在80名左右徘徊。有的时候我也会妄想自己在高考卷上能够有突飞猛进的发挥,而恰好别人发挥的都很惨,可是妄想的时候毕竟是少数,看看残酷的现实,很让我自暴自弃。我也知道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可对于一个农民家庭的我来说,这是最好的出路,可惜当时我没有现在这样变通。当时我固执的人为自己的智商不错,是个人才,我可以凭自己的小聪明和运气去获得一家大学的门票,我总是企求上帝降好运于我头上,哪怕把我砸得遍体鳞伤我也在所不惜。我又犯了个错,上帝说的话估计是英语,而我英语非常狗屎,这恐怕为我与上帝之间的沟通增加了难度,再加上我有时候之乎者也的胡说一通,上帝便不理会我了。
这一年的语文老师我们换了两位。我被命运彻底玩弄。第二位老师很好。第一位老师带给我严重的内伤,那是一位固执的老头,他时常以这个学校的第一任校长自居,说话时候貌似抑扬顿挫的喉咙总是喷出数以万计的唾沫星子,这可绝对不是甘霖。说实话,我一直就看不起他,他经常向我们展示他那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联,据说他的老婆很漂亮,他在家里非常大男子主义,年轻时候靠几首煽情的诗句获得芳心。一个人的伟大不是靠自己的嘴巴宣传的,是靠别人去观察的,我对显摆的老头没有好感。
那老头戴的眼镜比江泽民戴的眼镜还大,在我心目中,江泽民的眼睛已经算是很大的眼睛了。夏天的时候,老头流很多汗,这让那副大眼镜在那表层充满了分泌物的鼻梁上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动,他总是用手再次把眼镜朝上面推。就是他,对我们说,今年我们班103个人不算多,去年这同一间教室还坐了一百单八将呢。这句话只能带给我们片刻的欢笑,笑声过后我们深感现实的残酷无情和校方的差劲,很显然,这是节约师资。
学校发了一本复习资料,系统的复习资料,没有答案,这很不好,假如有参考答案,我们就可以把老头赶走了,他讲题目的时候时常自己也稀里糊涂。学校也自己印刷了一些资料,我记得有一次关联词部分的一张题目,一共20题,老头可能太自信,没有看参考资料就给我们上课,结果下节课的时候他便给我们更正了8题错误。这让每个人感到愤怒。
还有一次月考中的作文,我以“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作为题目表达一个万事走捷径,不必绕弯子的道理。老头给了我不错的分数,但是也很勇敢的用他那臭字擅作主张的把我标题中的线段改成了直线。有过几何常识的人都知道,线段有两个端点,它才有长度,直线是无限延伸的,没有端点,更谈不上什么长短。我的题目是引用几何上的定理,所谓定理,就是正确的,不容质疑的道理。他的这个行为让我对他的水平彻底否定,但是矛盾还没有激化,真的,我恨他,我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他在课堂上从来不准我们说话,后来他的课堂上我们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俨然把语文课当成有人叫嚷的自习课。
矛盾发生的那天,他在读小小说上一篇夜郎什么的文章,或许是那个著名的小小说家滕刚的作品吧,读着读着他兴致打开,非要说夜郎自大的夜郎和随风直到夜郎西里的夜郎指同一个地方。我就在下面嘀咕,可能声音大了点,他就把我喊起来,问我嘀咕什么,我就说了,他便反问,你能把那首诗背出来吗?我一下子想不起前两句了,这让他占了优势,便对我开始算帐,说我在课堂上从来不听课,不是说话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还攻击我语文差,还扯到我的母校。我承认我语文并不好,我还负责的说,我从来没学过语文,只是爱好背背诗而已,可惜我国诗歌博大精深,随便提一首我还是不尽人意。这个事情让我彻底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宠着我,我得小心自己的嘴巴。那首该死的诗,至今我一直能倒背如流,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我也对他进行了攻击,诸如他普通话的狗屎,字的狗屎,讲题目时漏洞百出,还不准学生吱声,不配做语文老师等等。他说要么老实坐下,要么别上课了。我潇洒的说了句,我现在可以离开教室吗?他说可以。我就走出教室,我走的时候特别害怕,因为当时我看到他的手发抖,非常像电视上放的癫痫的症状,可能也像脑溢血的前兆。我走到楼下,老头也出来了。我感到生气,说好了是我走,他们继续上课的,为什么跟着我就走呢?他说不把这问题解决好就不上课,大有一番挑拨同学和我的关系,要用舆论力量把我制服。他还说不解决问题就不准我月考,我说不考就算吧,我也不想考,每次成绩都那样。他又说,不解决问题就不准我念书了,我说那你把我开除吧,不然凭你德高望重也可以让校长把我开除,反正我家里有10几封录取通知书,那些臭学校多着呢。他又说,没有人有资格把我开除,听这话我比较放心了,开除确实比较丢人,他说我们这都是成人的班级,本来就没有学籍,但是不管怎么说就是要把这问题解决了。
解决问题的办法无非是要我低头,考虑到我的行为确实冲动有余,对一个年长的老头缺少起码的尊重,让他在100多口人面前丢了面子,我们巨大的声音还引来了一位中层领导的劝解,他说没有事的,安慰了我,向我讲了一些说话的艺术。我在教室门外和他谈一次,在教学楼下和他谈了一次,这十分痛苦,我真的很讨厌他,还要放下高贵的头颅,去委曲求全。我想反正他面子丢的比我多。我只不过是打了人巴掌再说对不起而已。我私下向他作了保证,课堂上作了检讨,这些都是一些必要的形式。后来一个老同学告诉我,老头经常在楼下的一个班级骂我素质方面的问题。班上很多同学都知道,但是他们不告诉我,怕我再次冲动。这位老同学实在忍不住告诉了我。我很生气,很想再找他理论,可想想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般见识,如果独断专行是一种好素质,忍气吞声也是好素质的话,我的确没什么素质。
我以为我这混帐一定要被吴安乐批评了,我每天都提心吊胆,仿佛他一天不找我,我就一天不能安心。每天走在路上巧遇他的时候我都做好了他要喊我的准备,可是他没有喊我。过了很长时间,一个中午,大家都走光了,我在走廊上慢条斯理的磨蹭。吴安乐和我走对面,他喊了我,让我好好学习,我说,你是不是因为语文老师的事要骂我啊?他说不是不是,说我很聪明,好好学的话有希望争取二本。我说哦,当时非常开心,时常以有望争取本科的那部分人自居,其实有望争取本科就是离二本还有一段距离的意思,当时我没有理解一句话的另一面意思,反而促使我的骄傲自满。
从此以后,老头运气似乎就有点背,他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头,在办公室和同事动粗,脑袋被人砍了个口,还报警把人抓起来,自己直接赖在平安医院住院,砸了脑袋似乎是砸了下半身一样卧床不起。经过这件事我觉得这老头的确也不是好鸟,不能全怪我,和同事都动粗,人品的问题也不小。后来又过了一些时间,老头不辞而别,离开学校了,据我观察,凡是离开的人,不是飞黄腾达了就是实在混不下去了,我看这老头很像后者。只不过那位和他动粗的老师,不幸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而告别人世,我不认识这位大青年,得知他的死讯,我非常难过。
这件事是我的伤疤,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让我学到了很多道理,而且我一点也不后悔,只是气自己为什么让母校蒙羞,让恩师蒙羞,气自己的三脚猫水平,让自己蒙羞。这一年,我长大了。
离不开的主角:爸爸
混了一年高四,我的高考成绩提高了100分,可惜全省排名还比前一年落后了两万多名,第一年我占17万多名,第二年我却是20万名。知道成绩的时候,我在家里咆哮,我爸妈显得比我沮丧,这证明了之前我拒绝复读是正确的。我爸爸沉思了片刻,严肃地说,我们不后悔。要不复读一次,我们一辈子都不甘心,即使我们只能念大专,即使我们毕业以后没有工作,至少我们利用这几年提高一下自身素质,就算没有合适的工作,爸爸养着你。爸爸说,这一年我们是很成功的一年,我们学会了寄宿,学会离开家在小集体里独立生活,这是了不起得事,以后在外边读书家里就放心了。听了爸爸这几句男人味十足又豪气万丈的话,我顿时平静下来,人生不过是游戏,我们是玩家,只要坚持走下去,又分什么输赢呢?
总也离不了爸爸。曾经在我眼里他是高大的山,渐渐长大之后才知道爸爸不到1米7,可后来我越长越高,反而觉得爸爸越来越小,尤其是这几年,当我可以轻易拥住父母时,当爸爸越发显老,我发现我就是吸血鬼。有一根无形的命脉从爸爸那里连接到我这儿,于是从爸爸体内源源不断地流出生命和灵魂。每当有人对我说日后要好好对待父母的时候,爸爸总是说,这是他们活该,他该对我尽责任,至于年老以后的事,随便我自己,不能让一个孩子有这么大的负担。
古印度的圣人早就总结出人类的爱不是无偿的,人们付出爱,只是为了获得爱。我们去爱那个人,只是想得到那个人回馈的爱。我曾经很想我能变得很强很强,成为女强人,能够给爸爸最多的爱,他要什么,我都有能力给他,他不再为我辛苦劳作,不再为我忧心忡忡,不再为我眉头紧锁,他只要像一只安详的老乌鸦,我喂他。可是最后我发现,他最大的幸福只是那么简单,仅仅是我能获得幸福,每天活得开心,工作舒心,如此而已。而我给他的仅仅是放下自己所有的个性,听话,认真地朝着他希望我走的路,走去。
这些深深影响着我的1米65的男人们,都是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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