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死的很惨.谁都没有料到她会死,谁都没有料到竟是这样的死法.
老赵是个寡妇,前几年的时候,她老伴突发脑溢血,在瞬间结束了生命,从此就她一个人过.其实她还有个婆婆,可是老赵和婆婆处不好关系.她老伴死的时候,她婆婆就睡在地上哭着喊道:”我儿子命苦啊,前天晚上还说想吃带鱼,这女人绝着呢,三块钱一斤的带鱼都舍不得买,还骂我儿,说这腥头腥脑的带鱼有啥吃头.”婆婆这样一说,可把老赵气坏了,这种事也在村里人面前瞎说,从此以后,就再和不和婆婆说话了.两个寡妇各过各的。
其实,不用她婆婆说,大家也都知道老赵的为人.之前,老伴没死的时候,有一次,两人在街头吵架,老伴非要买猪头肉,老赵偏不给买,说那猪头肉一脸的毛,又那样肥,油人,哪里像吃,还不如去打一斤猪肉.老伴生气了,说,你这死女人,什么时候打过猪肉回家?总之,,撞见他们的人都偷偷的笑,假装没看见他们两.但是这事很快在村里传遍了.后来都说,老伴苦一辈子,连带鱼都没捞到吃,更别提猪头肉了.
老赵的儿子也不和她过,小孙子也不要她带,简单说,她实在不能为儿孙带来一点好处.老赵也不原意和儿子过,老赵身体好,自己能赚点体力活的钱,但是和儿子一起过,就没有时间赚钱,最起码扫个院子,洗个衣服,做个饭还是应该做的吧?还能让年轻人在家做家务吗?老赵觉得自己一个人过最好了,想吃就吃,想苦就苦,没有人管着,钱还是自己的钱,想给谁就给,不想给,谁也捞不着.
老赵也不理自己的女儿,那一年,老赵怎么也没同意女儿的婚事,女儿私奔了.等到有孩子的时候,夫妻两人又回来了,心想,难道丈母娘还不承认吗?嘿,老赵还真的就不理睬他们.每年女婿带着女儿外孙提着大包大包的礼品来看老赵,老赵就把东西扔到门外去.后来他们就只去奶奶家,也就是老赵的婆婆那里.大家都说,老赵的心真狠,真硬,老赵还真的不喜欢吃好东西.
我们家就住在老赵家前面几排.去年我们的家一起被拆迁.当时老赵很生气,也算是一个钉子户.她们一直闹到居委会,请了开发商和他们协商.最后被强行拆迁了.拆迁过后,老赵很失落.从前在院子前,她还种了些青菜,煮挂面汤的时候,掐几棵放进去,真是又好看又好吃.可现在呢,一辈子的家业,就这样被推倒一边了,老赵几天也没吃下饭,别人劝了好长时间,她才在路西边的庄邻家租了一间小房子.
路东路西都是同一个村的.路东拆了路西却没拆.这样我们路东的人就可以去路西租房子.还是住在老地方,人也熟悉,心里要稍微舒服一点.老赵一个人租了老邻居家的一间小杂物房本来人家不肯租的,可总归是老邻居,平时又是和老赵一起做工,而且老赵不嫌弃这杂物房小,住就住了吧!房间很小,而且连窗户都没有,晚上开灯的时候,就连一根光线也不会漏到外面去.
一切又走上了正轨.生活总是要继续.做工要正常,睡觉也要正常.每天做工的时候,老邻居都会喊老赵一声.老赵心里很高兴,这下做工的时候,更不会有人落下她了.天气渐渐的冷了,煤气在去年秋冬一度涨到了九十块.老赵想,那不如烧煤球.怎么也赚个有热水,也赚个暖和.好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不光是老赵一人.于是,一个煤球炉,便进了老赵拥挤的房间.
老邻居知道老赵为人节俭,舍不得给别人吃,也舍不得给自己吃,平时也很少进老赵的房间.一般人走到一起,总会互相问,今天中午吃什么啊?然后就互相聊做饭阿,炒菜阿什么的.老邻居看见过老赵做工回来偶尔也在菜市场逛一逛,可逛了半天回去,顶多只看到老赵手上提着七八毛钱的豆腐.
那一天的情况如下.天气不太好,是下雪前的阴霾,没有去做工,难得清闲的人都在家睡觉.老赵也是.第二天,大家喊着开工的时候,怎么也看不见老赵.就问,老赵去哪了?没有人知道.看看的她的房子,没有锁,推不开,似乎被拴住了.估计老赵还在屋里.
邻居敲门,老赵,在没在屋里?没有人答应.推门,推不开.又喊,老赵,你到底在不在阿?又使劲地砸了门,没有动静.邻居把耳朵贴在门上喊,老赵,你这老不死的,睡死了吗?邻居觉察到里面有细微的喉咙咕噜的声音,大叫,不好.便踢门.
老赵以挣扎的姿势躺在地上,裤子都被排泄物浸湿了,大家这才感觉到,房间里令人窒息.老赵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她送到医院急救.医生说,估计没有指望了.即使不死,也是植物人.老赵陷入了重度昏迷.老赵的瘸腿的兄弟,死活也不认的女儿,一直没有想出的儿子儿媳都来了,老赵不知道.
直到那一天,老赵的婆婆也来了,老赵才能睁开眼.婆婆回家,邻居都问她怎么样了?婆婆说好好的,和以前一样毒,看到我去,还朝我瞅一眼就转过去了. 邻居听说了,便去看看到底怎么样.谁知道,真实情况是,老赵那时候,每天只能把眼睛睁开两次,没有力气睁时间长,所以才闭上了.医生说,再迟半小时送来,老赵只有死的份,而且老赵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简单的说,就是老赵要是一个健康状况很好的人,或许也就能挺过来.
老赵在医院肯定要花钱的.大家估计,老赵肯定有不少的钱,近亲便去她的屋里找.据说在席子地下找到十二万,其中十万是存折.后来又有人传出来是二十多万.当时她瘸腿的兄弟就难过了,说当初向姐姐借一万,姐姐都死活不肯.这个消息时爆炸性的,在我们那村子里,中等家庭,也很难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大家都以为她有个四五万也差不多了.谁知道竟是十几万.
老赵的钱被找到了,便放心的住院.在这个充满灾难的零七年底,老赵毕生节俭的钱,像流水一样涌进了医院里,腊月二十八,老赵回家, 女儿在她小屋里装了空调.老赵依然不能说一句话.大家都说这样如何好,到夏天的时候,就不好办了.零八年的春节,尽管肉很贵,整个村子里,家家都买了很多肉.大家说,吃,现在不吃,那等什么时候吃?不能学老赵.
正月初七,老赵死了.正月初八,情人节,这天,老赵冷冷清清的被火化了.这一天,同村的我的一个侄儿结婚,婚礼举办三天,夜晚的村庄上空,烟花灿烂,整个村子里都在忙喜事.听人说,正月十一是老赵办丧事的好日子.正月十一的傍晚,才有几个闲人围在老赵家匆忙搭的丧棚里看热闹.
老赵的女儿们都到齐了,她们请的那个吹唱班子很不错.白天的时候,就一直在唱,唱的歌也好听.比任何一家丧事办得都好.我记得我听到两首歌,非常婉转凄恻.一首叫做:枕着你的名字入眠,另一首叫做:像雾像雨又像风.比过去一家唱常回家看看要艺术得多.
送葬的那天,也被我听到了,当时我在厕所早便,墙外传来了哭声,我赶紧解决自己的事就出去,等我走出厕所的时候,那一小群人已经走远了,呜咽声断断续续已经听不清楚了.邻居们懊悔,这个老赵,怎么这样就死了呢?明年就可以分房了阿!老赵这样厉害的人,肯定能得到好房子.可惜啊,可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