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下岗后,我随他回到了他的苏北老家。在这座远离县城的小镇上,我们开了家书店,来书店闲转的人不少。他的出现也并未引起我的特别注意,这里瞧瞧那里望望,然后从这边到那边,再从那边到这边,便出去了。 一天,他又来了,身着那件破旧的工作服。只见他厚厚的唇动了动,欲言未语。 “请问找什么?”我打开他的僵局。“你们这里有没有文学书籍?”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许多文学名著就摆在他的侧面,他的眼睛刚刚从它们身上掠过,这使我很奇怪。 以惯常的例子,人们只要不是具体到要找某本书时,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己喜欢的书,是无需甚或讨厌别人介绍的。 我向他介绍了《红与黑》、《简爱》等。他拿起其中的一本,简单翻了翻,“这么厚。”他嘴里在嘟哝着,“这书一定贵,多少钱一本?”“按定价卖的,书后都有定价。”我示意给他看。他从中抽出《巴黎圣母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看了看定价,然后放下书,窘迫地用双手不停地拍自己的口袋,脸涨得通红。 “我想写文章,怎样才能上报纸呢?”说他坦白,不如说幼稚。我对他好奇起来,也夹有一丝鄙夷,问:“你是什么文化程度?”“小学毕业。”我想笑,但又笑不出来,怕伤了他的自尊。 他告诉我,他是一位有3个孩子的父亲。祖辈皆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因没有经商的头脑,他也只能循规蹈距地继承父业种几亩田地。农闲之际,便在邻庄的建筑工地上做工。日子过得一直很拮据,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腿痛,仅于晚闲时分看点书,才觉是最好的解脱和休息。可这也常遭妻子的辱骂,怕浪费电。对此,他只能沉默顺从,不敢有所反抗。作为男人,连妻儿都养不起,是没有资格摆一家之主身份的。 “我想写文章挣钱。”他说完苦笑了一下。后来,没有再说些什么,那本书最终因囊中羞涩而放下。临走时,我送了他30个信封和5张当地的报纸。他很是感激。 鸟为食,人为财,迫于生计,竟连最后的一点精神寄托也被利俗所腐蚀。我真的感到可悲。 他走了,后来再也没到书店去,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但我会记得,芸芸众生中,有这样一个人……我希望他生活得更好,对文学的那一点点爱好能回归到原始而纯粹的心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