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在一个冬日的早晨出行,没有什么目的,纯粹就是为了舒展一下筋骨,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顺便平静一下心绪,使得自己在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内能够精力充沛、心平气和。说是出行,其实路途并不遥远,目的地就是县城,距家十余里,坐公交车亦不消要几分钟的路程。 早晨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麻雀早已在枝头上唧唧喳喳叫唤了好长一阵子。我从家里特地选择了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一来可以通过骑行锻炼身体,二来亦可以轻便地自由活动,不必拘泥于道路的好坏或人群的疏拥。至于好的交通工具,譬如私家车,暂时与我而言是不敢奢求的;坐公交又失去了出行的意义,所以骑一辆破车也就足够了。 沿着县城外围新修建的三环路,迎着初升的朝阳一路骑行,四面远的田近的树,皆若隐若现地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昨夜的一场浓霜把地上所能覆盖的东西都满满地覆盖住了,如碎银沫一般细小地贴在树的枝干、植物的叶子上,所有暖的色调都被压在肌肤所能触及到的寒冷之下,使人禁不住又要在内心深处打一个偌大的寒噤。望着眼前这一片如雪一样无际的浓霜,很自然就会想起漫天的雪来,忍不住又要在嘴里念叨好几句。往年的冬天,总是离不了要下好多场漫天的大雪,而今年现在已是隆冬却连雪的影子都没看到,心里别提有多失望。我时常会作杞人忧天式的想:照这样子下去,在我们这个地方,未来的冬天还能叫冬天吗,竟然连雪花都懒得飘了。想起前日在同学的公司内遇见几个从湖南来的打工者,他们皆把脖子缩在衣领内,齐声言说这里的冬天太冷了,不比南方那样温煦。岂不知,现时连雪都不下的冬天已经算不上是冬天了。这样的寒冷,与习惯了过严冬的本地人来说,根本就算不上寒冷。 冬晨骑着旧自行车在平整的水泥路面上行进,听车子发出阵阵吱哑的声响,内心忽然觉得这竟然也是一种享受。再仔细想来,这种享受竟有很大一部分是掩埋和混合在电影或电视剧里一个镜头中的。这个镜头显示出来的场景对大多数人并不陌生。早晨或黄昏,在一个偏僻的乡间小路上,有一个衣着朴素的农民正在用力地蹬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车轱辘不停地转动,轱辘里的钢条闪闪发光。有那种吱呀的声音最好,倘若没有,光无声地看画面,想象其中表达的幸福,就足够令人感动不已的了。前方一辆刚从黑暗中破裹而出的火车,鸣着绵长浑厚的汽笛,正隆隆地驶过铁路桥。她的终点站大约是泰州。火车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仅仅只有几年的历史,然而却彻底打破了苏北平原上固有的宁静。铁轨沿线的居民,可以在闲暇时或睡梦中听到火车的声音,这对于新鲜感极强的他们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欢喜。不过也有例外,感情丰富的人听,会生出感动,甚而流下几滴眼泪;情感淡漠的人听,却会皱紧眉头,一副厌烦的表情。 骑破车久了,身上竟然渗出丝丝汗液出来,大概需要用很大气力驱动的缘故。本来出行就没有一个精确的目的地,接近城市的边缘或者进入城市的核心地带再折回来,都是可以选择的。有时候在边缘呆呆地观望一下城市,作一个飘渺的幻想就够了。如若进入城市中,那逐渐熙攘起来的人群会挟持着你在缝隙中左右摆动,行动失去了大部分的自由,心情也会跟着沮丧起来。索性掉转车头回来,可在选择道路却犯了难。走原路回去吧,再看一遍沿途的风物,势必就失去原有的新鲜感的探索欲,仅仅变成了目标单纯的回程,所以选择一条陌生的道路是最好不过的。然而随便选择道路,是存在着风险的。也许不顺通,或者有断桥深沟阻拦,不过之于魏晋时常常抱着酒缸穷途而哭的名士阮籍,我还是缺乏了些胆魄的。 不曾料,在这条随便选择来的偏僻农庄小路上,竟然被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狗追咬。我一边大声吆喝,一边拼命蹬着车试图摆脱。不远处一位坐在门前晒太阳的陌生太婆,大约看到了我被惊吓的模样,微笑对我喊叫道:“我家小狗不咬人的!”太婆这样喊,我有点不大相信。狗是否咬人,通常不是由人来决定的。最后还是我和破车稍微快了一点,没有被追上,但也近乎落荒了。 临近中午,和煦的阳光逐渐驱散了薄雾,覆盖在地表的浓霜也消退地无影踪。清澈的小河水,安静地向东流淌而去,随之的是一个冬日的早晨也已隐去。推着破车朝家走,被胡阿姨瞧见,她就喊着问我:“大龙,你就骑这破车去县里的啊?” 我朝她笑了笑,回答说:“是啊,这辆车可是代表着身份呢。” 胡阿姨笑着接了一句:“我们大龙骑这样的车去县里,不被别人糟蹋扁了吗?” 哎呀,想想也对啊。一辆破车加一个打着领带的小伙子,行在路上,还要被狗追……。 算了,不提了。 夏银龙 2007年元月19日于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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