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苏北农村,手表可算是件稀罕之物。那年我正准备参加高考,心里想要是能有一块手表多好啊!便对父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父亲连夜到任小学校长的表叔家借了一块半新不旧的机械表。我真高兴!那几天,特意将衣袖挽起来,让人家看见我的手表。可能是心理作用,这次考试特别得心应手。
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家人都为我高兴。那些天,她们对我这个大学生特别地关照。妈妈经常给我做些好吃的。我明明知道家里没有钱,但是还是想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手表,就将这个想法对母亲讲。母亲说:“孩子,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老少七、八口人,能填饱肚皮就不错了,哪还有钱给你买表啊!”
母亲说的都是实情。蹲在一旁吸烟的父亲说:“你要手表有啥用?”我心里忽然亮了,以为父亲能同意我的意见。便说:“有手表好掌握时间。”说完就眼巴巴地望着父亲,期待着他的回答。可是父亲只顾抽烟,一声也没响。从此我再也没提手表的事。因为对我来说,得到一块手表似九天揽月一般。就这样,我与其他同学一样按时报到上学了,手表的事也逐渐淡忘了。
放寒假时,我迫不及待地赶回家,见到久别的亲人。妈妈将我紧紧地搂抱在怀里,父亲在一边连声说我长高了,像个男子汉了。这时母亲将我带到堂屋,从三抽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说:“给,手表!”我惊讶极了,没料到刚到家母亲竟会给我这么大的惊喜。我迫不急待地打开盒子,取出手表,戴在手上,来到院子里。在阳光的反射下,手表闪烁着金色的光茫时,心中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问母亲:“哪来的钱买手表?”母亲低下头,很久没有吱声。我心里着急,便连声追问母亲。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说:“孩子,你就别问了,你的任务只是好好读书,手表有了,再把书读好,也不枉费我们一番苦心啊。”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思索着母亲白天所说的话,我感觉到家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无意之中,我抽开了三抽桌的抽屉,一本县人民医院的病历卡突然映入眼帘,便立即将其打开,上面清楚地记录着父亲在工地上被水泥行条砸断左腿的经过。我这才明白,眼泪像泉水似的涌出,连忙跑到父亲的床前,抱着父亲的伤腿,嚎啕大哭起来,我后悔不该要这块惹祸的手表。母亲泣不成声地对我说:“为了攒钱为你买表,父亲去建筑队给公社盖房子,由于过度劳累,不小心砸断了腿,多亏政府救济才得以康复。”我内疚极了,恨自己不该虚荣心过重,害了父亲。
这时,父亲倒显得很平静,笑着对我说:“只要你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了,我们全家都会高兴的。”
我带着深深的自责回到学校。收起那只让我伤心的手表,将它装回盒子里。还想卖掉它,并告诫自己,不但要做一个好学生,还要做一个好儿子。要让父亲知道,没有手表照样能学习好。后来,这事被我的班主任得知,他将我叫到宿舍,听我叙述完家庭情况后,深有感触地说:“你有好的父母,也是一个好学生。”接着说:“这块手表我留下了”。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120元钱给我。我忙说:“母亲告诉我,这块表是60元钱买的,你要是留下它,最多只能收60元,多了可不行。”老师笑着说:“傻孩子,我有你这样的学生,高兴还来不及呢,这钱就当是借给你的,不过,你要答应老师一定要好好念书。”
我饱含热泪收下老师的120元钱。那可是我一学期的零用钱啊!从那以后,我更加刻苦读书,连年被评为优秀学生。
毕业后,我有了理想的工作,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藏在心灵深处那块手表让我时刻也不能忘怀,决定找个机会去见见它。
那年春节回家,特意去看望我的老师,也想去还他当年多给我的那60元钱。老师执意不肯收下,并满怀深情地对我说:“孩子啊,有些东西用钱是买不到的,懂吗?”我说:“老师,我懂!”我不再坚持了。这时才仔细端详着白发苍苍的老师,他的话语还是与以前一样的和蔼可亲,他轻轻地从抽屉里取出那个盒子,笑着对我说:“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小心翼翼的保管着这块手表。”此时此刻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憾着!当我接过手表时,惊奇地发现,它还是同当年一样新。我这才彻底地明白当年老师这一举动的真正含意。就是这块手表,让我懂得了更多做人的道理,激励我努力学习、好好做人, ,使我感受到人间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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