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十）

　　十

　　夜已经很深了，月明星稀，万籁俱寂。素琴躺在床上，抚摸着文沛和心怡，久久不能入睡。眼泪滴在信上，也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她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千万不能说妈妈已经死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必须守口如瓶！”文沛和心怡含泪点点头。“人家问你们妈妈，就说她在四川照顾病重的爷爷，很快就会来南京的。其他你们一律回答，不知道。懂吗？”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只能点点头。

　　素琴心里明白，现在这个家庭的重担，已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再难，她也要挺直腰杆，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她不但不能指望任何人，而且任何事都必须自己亲历亲为，一人承担。她不想嫁人了，就与文沛和心怡相依为命吧。眼前最紧要的事，是赶快把房子买下，他们好有个家。文沛和心怡上学后，她要立即去找工作，仅靠从梅家大院带出的钱，买房后，就很难让他们永远衣食无忧，身边的钱还要省着点用，以备不时之需。她还想着丢在四川刘村的武军。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冒点风险，把武军带上，也就少了如今天天揪心的牵挂。她要尽快找机会去趟四川，将武军抱回来，他还小，在刘村一定受苦了。

　　福安里七号房的三个月租期到后，素琴和房东协商了几次，谈妥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她就将房子买下了。这样她就心定了，再难，在南京总算有个稳定无忧的窝。她知道付了房款后，所剩不多，靠积蓄维持生计已不可能，她要赶紧去找工作。

　　九月一日，新学期开学。素琴早早地将文沛和心怡打理清爽。文沛身穿白衬衫，蓝裤子，背着黑书包，活脱脱一个小帅哥。心怡上身白衬衣，下身花裙子，两条辫子盘在头上，完全是个小美女。素琴骑自行车，前面带着心怡，后面带着文沛，送他们去学校。一路上，她叮嘱文沛，中午放学时，你一定要等妹妹一起回家吃午饭，不要一个人先走。路上要小心，注意安全。

　　文沛和心怡上学去了。素琴守着空荡荡的房子，无端的烦心事又涌上心头。她立刻挎上竹篮到四条巷菜场买菜，回来后摘莱，洗菜，忙家务，烧午饭，让自已忙起来，以便忘掉烦恼，丢掉不快。

　　下午两个孩子去上学后，素琴立刻到街道办事处登记，要求安排工作，但填过表格后，得到的回答是:“现在工作不好找，你就回家等消息，有工作安排，我们就通知你。”可是，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素琴已等得十分心焦，但仍未等到工作的通知。眼看学校就快放假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又一次敲开蔡萍办公室的门。

　　“蔡主任，你好。”蔡萍见是素琴连忙丢下手头的工作，起身和素琴握手，让座，倒茶。“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的？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蔡主任，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闲在家里，没有收入，生活困难，想请大主任帮忙找个工作”。“你怎么不早说？现在学校正缺教师，你高中毕业，完全能胜任小学老师的工作。这样，你等着，我去教育局问问。”说完就走出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张表格回来说，“你填上，回家等通知。我会催教育局，尽快将你的工作安排好。”“谢谢你了！”“别客气，老同学，这都是应该的。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尽量帮你解决。”“好的，谢谢！那你忙，不打扰，我就走了。”“好的，我确实很忙，就不留你了。有消息，我就来通知你。福安里七号，我记得。”

　　文沛和心怡的学习，都不用素琴费心。每天放学后，他们到家后，总是先把学校布置的家庭作业做好，才出去和同学或邻居小朋友玩。他们现在已经渐渐融入福安里的小朋友圈，大家都相处得十分和谐愉快，令素琴放心。转眼寒假将至，学期结束前要召开家长会，素琴去参加。她先去参加文沛的家长会，班主任在班上表扬文沛，语文和算木都是全班第一，还拿到三好学生的奖状，让素琴感到很骄傲！然后，她又赶去参加心怡的家长会，班主任的话已讲完，家长会已结束，有些家长已走了。班主任见素琴进来，立即拉着她的手说:“心怡这孩子，学习很努力，成绩十分优秀。语文和算术期未考试成绩都进入年级前五名。她不仅字写得好，而且画也画得好，教室后面的黑板报，她是主编，是我的好帮手。她能歌善舞，还代表班级在学饺的联欢会上表演节目，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一致好评！”

　　春节将至，素琴买了礼物去拜访蔡萍。她走进区政府大楼，敲蔡萍办公室的门，门锁着。隔壁办公室的人听到敲门声，探出头来说，“蔡主任出去办事了。你有事可等她一下，或改天再来。”“那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素琴坐在办公楼走廊的长凳上等。

　　等了一会儿，蔡萍就出现在走廊尽头。素琴见她过来，立即起身迎上前去。“蔡主任，你好。”“等了好一会儿吧，来，进办公室。”蔡萍打开办公室门，素琴跟进去。没等她开口，蔡萍就说：“我知道你为何而来，催问当老师的事吧？不瞒你说，让我很为难，又很不想对你说。”

　　“不，不，不，快过年了，带点小礼物来看看你，没有催的意思。”素琴，很尴尬，言不由衷。

　　“我们都是老同学了，你家的情况，我很清楚。但教育局专门去做了调查，你未能通过政治审查。他们认为你家庭政治背景复杂，父亲是国民政府官员，不适合做教师。我又不好意思对你讲，怕伤了你的自尊心，所以拖到现在。”蔡萍拉素琴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接着说:“这样，其他工作你愿意干吗？到工厂去当工人，你愿意吗？”

　　素琴暗自思忖，自己喜欢的工作干不了，干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又心有不甘，但为了生存，只好勉强说:“那也行，就看这工作适不适合我？”

　　“好的，我尽量安排适合你的工作，过几天给你答复。”蔡萍不肯收素琴的礼物，但经不住素琴死缠硬塞，盛情难却，她只好收下。

　　没过几天，蔡萍就骑着自行车，兴冲冲地来到福安里七号敲门。素琴来开门，一看是蔡萍，立即迎进屋。蔡萍心直口快，递上报到通知书说，“总算替你解决了，服装厂要工人，你去服装厂做衣服，如何？”素琴从没想过要去当工人，更没想过是去做裁缝，但现在无路可走，做裁缝就做裁缝吧，做裁缝也是学一门手艺。素琴爽快地答道:“行，谢谢你！”“那你明天就拿着通知书去服装厂报到。”“好的。”两人家长里短又聊了一会儿，蔡萍就起身要走了，素琴一直送到大铁门外，看着蔡萍登上自行车，风驰电掣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