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小事

　　工作之余，常常抬头看外面的天，以及流水一样的人和车。

　　这就是我的小城哦，这样想着的时候，会有心安和寂寞。

　　当年明月在，你，你们，又有多少人折回小城？举杯畅饮，没有了对手戏。

　　（一）

　　这个年头，人们习惯了出走。

　　火车站、汽车站，高速，交通的便利，奔走的脚步也快了。这边念着故乡事，那边心已走远，留给小城的，只有一往一返形成的对仗。母亲用默认，成全了远游的心，亦用守候撩得你心头斑斑点点。

　　所以，当我决定回到小城时，我看见，母亲的眉头有从未有过的喜悦。她的期许并不大，只愿她唯一的女儿离她近点。如果说女儿嫁人是不得不断离的人生分水岭，那么也希望时不时也可以在想念的时候，感觉不到距离。

　　年少时眼睛看不到近处，等低头再看时，忽然发现，真正能摸得着的，也不过是身边的小美好，小温情，如同小城的性格一般。

　　有那么一段时间，是真正的岁月静好。

　　回小城，未成家，父母把家里最大的房间腾出来，购置了新家具。那三年，下班后坐在巷子里择菜，和邻居老太太聊天。睡前看会书，或绣绣十字绣。周末休息，挽起袖子，做顿喜欢吃的。还陪着父母看完了《甄嬛传》，我记得，这部剧开始是这么叫的，后来播到一半，改成了《后宫甄嬛传》。不喜欢后宫这俩字，当你定义了一段情境，便少了那么独自品味的乐趣。剧是要细细品的，人生是要慢慢体味的，我以为的世间冷暖，从不是捧出来给你看。

　　可，那三年，有最深的平静，也有最深的孤独。每一个所谓休闲的日子，身边竟没有一个同龄人，那些一起长大的他和她，都成了聚会宴席上才能见到的客。

　　（二）

　　单位临近小城的中心，办公桌又紧靠着大窗，很像当年南京写字楼十楼的那间影视中心。

　　那一年，22岁，决绝地要离开小城。拿着火车站买回的地图，双脚走，一家公司一家公司地递简历。蜗居在窝棚区的夹层，抬头可见星空，夜里听的最分明的是老鼠在屋梁的吱吱声。

　　可是，我要留下，我自己的决定。

　　大概是第五天，几篇不咋样的小稿子，被一个从学校辞职做影视的主任收下，自此，收脚。那一刻，很傲娇，为留下，更为梦想。

　　所谓的单位，不过六人，没有食堂，没有下班时间，600元一个月。那些个收工的晚上，已近凌晨，一个人从灯光熙攘的长乐路步入黑漆漆的宿舍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从不敢忘记充电。

　　有多少流浪的心，一旦被激起，就仿佛充了气的气球，膨胀得自己也不认识了。累、孤独、黑夜，不就是些冷馒头，咬咬牙就吞下了。

　　只是，太过年少，终究不明白，再大的气球，也会有漏气的一天，我们给自己的诺言，太不真实。

　　记不得是怎样离开了，只记得，那年油菜花特别黄，而我想家了。

　　南京三个月，写了一个搞怪的剧本，研究了一位女学者的资料，参与了一部电影的摄制。

　　这是我唯一一次流浪。

　　（三）

　　和婷几乎断了联系，不是我删除信息，也不是她不联系，是时间，磨断了感情的丝。

　　你不得不相信，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是不需要不断修复的，时间的锯刀，远比你我想象的锋利。

　　那年去苏州看她，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上了高楼，才发现，生活也是一地鸡毛。四个女生，只有一张床，可都是出来打工的，付不起高房租，平摊是最好的办法。留宿那晚，无法入睡，一个转身就掉下床。

　　那是我和她最近的一次接触，学生年代一张课桌，毕业后书信往来，都不及这一晚的相惜。

　　其实，她住的地方是园区最现代、最富裕、最漂亮的地方。工作后多年，常常听到同事们谈，某某人儿子在那里买房了，某某人嫁到那里去了。每每谈到，心里会伤感，婷啊婷，究竟有多大的执念，留的你一颗孤独的心，固守多年。

　　多年后，当我结婚有了孩子，婷回来看我，走时，她说，如果下次听到她回家的消息，应该就是她结婚了。

　　可到现在，她还没有回家。

　　记忆里，她还是那个文静、朴素、勤劳的同桌女孩。

　　（四）

　　其实，我知道，很多人在外过得很好。

　　当他有了稳定的工作，稳定的家庭后，生活圈便有了，新朋友处成了老朋友，新同事处成了老熟人，而曾经那些朝朝相处的朋友，已成故人，联系，也多是过了时的回忆。

　　这是个流动很快的年代，也是一个难得长情的年代，你和他好，是需要不断修复、不断靠近、不断争取的，否则，一不留神，就成了过客。

　　就像两条相交线，曾经那么迫切地要靠近，在交集处达到顶峰，可是当初有多迫切，分离也会有多遥远，不是你我的不对，命运使然。

　　你以为视频、网络，看似很近，其实很远，最真实的人，一直都是身边人。

　　所以，有时候会羡慕那个车马都很慢的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你我都走得很慢，可以看到屋后的梧桐树长到遮住屋子，可以看到隔壁婶婶又添了孙儿。

　　可以在某个屋后，拎着包投进村庄的怀抱，依然有人认得我。

　　（五）

　　小城在建高铁，新的高速也在推进。

　　我知道沿着这些越来越快的路，出去的人会越来越多，曾经以为的遥远，被速度拉近了。

　　小城，这个一直爱着的丫头，也将一步一步步入光鲜、亮丽的厅堂。

　　城与人，人与事，人与人，从来都不可能有固定的姿态，当年明月，彩云归来，记忆的美好，终归是记忆。

　　可是，无论怎样，总有地方安放自己。这样的安，是一种姿态，一种珍惜，和当年那个唱着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女子，并无二样。

　　有多少感情可以长情，握不住的不代表是错，可是在拥有的时候，我珍惜着你的爱，你呵护着我俩的情，这也就够了。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是的，别问是劫是缘，好好走下去，好好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