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站

　　夜幕悄悄笼罩着大地，两边的路灯陆续亮起来，宽阔的街道突然变得拥挤，公交车夹在下班的车流中间缓缓地向前蠕动。

　　不知何故，公交车司机突然跟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乘客吵了起来。

　　“你自己不会看啊？傻逼。”年轻气盛的司机操着浓浓的外地口音，虽然只看到他的后脑勺，但是能够想象出“傻逼”两个字从嘴里吐出来时他脸上轻蔑的表情。

　　“哎，你怎么骂人呢？”中年妇女仗着年纪的优势上前去作势要打他，但是她的动作停在半空中，悻悻地缩回来，在嘴里骂骂咧咧：“神经病！”没好气地走到座位前一屁股坐下，好像把气都撒在座位上。

　　“傻逼，你来打我啊。”中年妇女的举动似乎让司机觉着受了莫大的侮辱，他不依不饶地继续挑衅，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

　　“为了行车安全，我不跟你计较。”中年妇女用手指着司机的方向，大义凛然地说。

　　一位坐在司机后面闭目养神的年长者缓缓地睁开眼睛，劝解道：“少说一句，让司机专心开车，安全第一，一车子的人呢。”

　　可能觉得这样吵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越吵越没劲，司机和中年妇女便不再作声了。

　　公交车靠站了，一个年轻的女孩从座位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不小心碰倒了行李箱，这时车上二十几双眼睛都齐刷刷地望着她，她弯下腰艰难地把行李箱提起来，仿佛行李箱有千斤重，她的脸色苍白，上牙齿紧咬着下嘴唇，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走到后门附近，好像这一段短短的距离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脚下一软，差点跪下去，幸好旁边的一个男青年及时地抓住她提着行李箱的手臂，她的另一只手借势扶住了扶手，才勉强地站稳了。

　　“你是不是晕车啊？”后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

　　“需要帮忙吗？”一个男声说。

　　女孩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地提着行李箱下了车。她把行李箱放在地上，然后又迅速地折回公交车上拿一个桶，桶比较轻，虽然全程也是跌跌撞撞，但总算是很快就把桶提下去了。

　　车上的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啊——”就在后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坐在车门一侧靠近窗户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叫起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青年条件反射地蹦起来一跃就到了后门边上，司机顺势打开了后门——女孩已经倒在了地上。

　　中年妇女见状，马上也跟着站起来走到后门，因为身材臃肿，看不到脚下的路，到了后门的台阶处她只能用手撑着门，然后一步一步地探着走下去。几个女乘客也尾随了下去。

　　“我低血糖……中午因为赶飞机没来得及吃饭。”女孩虚弱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

　　“谁有糖？”中年妇女用沙哑的声音问，见没人回答，她转而问：“谁有热水？给她喝点热水吧。”说着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女孩盖上。

　　“我这有。”一个女孩拿出了保温杯。

　　“我这有毛毯，给她垫着吧，地上凉。”公车上一个抱着婴儿的少妇说着从母婴包里拿出了一条小毛毯。

　　“我帮她把文胸解开吧，勒着难受。”中年妇女说着把手伸进了女孩的衣服里，解开了她的文胸带。“谁有风油精啊，给她擦点看看会不会好点。”中年妇女突然又灵机一动。

　　“我有。”公交车上有人回答。中年妇女努力地移动着她臃肿的身体到公交车上拿了风油精，又回到了女孩的身边。

　　戴眼镜的男青年一路小跑过来，他的手里提着一袋白糖，气喘吁吁地说：“给她兑点水喝下去吧。”

　　“要不要给她叫120啊？”人群中有人若有似无地提议。

　　……

　　夜色更浓了，有丝丝的凉意，中年妇女把女孩身上的外套再裹紧一点。拥堵的车流慢慢畅通了，女孩的家人出现了。

　　“她的家人到了，大家归队吧。”中年妇女像一个发号施令的将军，大家纷纷回到车上。上车后，中年妇女又向车外望了一眼，说：“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

　　年轻的司机默默地发动了车子，公交车缓缓地驶进了苍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