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笔与偷书

　　小时候会偷，不是开玩笑，真的偷过。

　　不记得是几年级的时候，特别渴望拥有一只圆珠笔。

　　隔壁家的大哥哥有，他不光有圆珠笔，还有钢笔呢！放学的时候我总守株待兔似地跟在他的身后盼望着他能掉一支笔下来，就一支我只要一支。然而想像总是很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那军绿色的帆布书包总是有两个扣子严严实实把着关，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

　　有一天机会终于来了，这个晚上奶奶带我上隔壁家玩，奶奶和大哥哥的妈妈正聊得热火朝天，我看见大哥哥的书包挂在墙壁很矮的地方。

　　我慢慢腾腾地靠拢着书包，然后将整个的自己靠在了书包上，再然后用一只手伸向后面，伸进他扣着的书包里摸索，我摸到了一支笔，不是钢笔就是圆珠笔，绝对不是铅笔。

　　我拿了那支笔的手一直就在后面，热乎乎，汗津津的，一动都不敢动，我盼望着奶奶快点回家，奶奶一直在聊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真的很痛苦，手酸，腿麻，心害怕，心里不住暗暗地叫，奶奶快回家。

　　终于等到奶奶要回家了，我看见大哥哥的妈妈在奶奶的耳朵上说了些什么，奶奶上前拉出我藏在后面的手，拿出那支笔交给大哥哥的妈妈，然后在大哥妈妈“不要打她，孩子还小”的声音中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给了我两记耳光。

　　第二天奶奶把我关在屋子里用木板打我的手，大叔大婶们来救，谁也救不了，奶奶一边打我一边哭：“我的老脸都给你丢尽了，我没脸上别人家去玩了，你妈妈一岁就扔下你见阎王去了，我辛辛苦苦带出一个小偷来了，今天我打死你！”

　　后来捡来的东西，奶奶看见了也要打，硬说是偷的。

　　后来我发现在我的同伴中，基本上都会偷，他们偷桃，偷李，偷瓜，我都不敢再参与，他们都嘲笑我，路边果子路边尝，偷笔都敢偷吃还不敢。

　　他们的嘲笑换取了我孤单的年少时光，因为和他们一起基本上都会去偷吃，奶奶知道了会打死我的，而偷吃他们的家人是不会骂的。我不一样，我偷过笔，我是一个有污点的人，是一个永远也抹不掉的污点。

　　孤单的年少时光里，不再与人为伴，只与书为伴，日记为友。

　　叔叔小时候留下了十本小人书，现在都归了我，后来差不多每一页都能背下来。我发现文字竟然可以这么美好，有安慰，有温暖，有快乐，有着生活中不可能拥有的幸福感。

　　后来这几本小人书根本无法满足我对文字的欲望，叔叔在外地开车，常常会带书回来看，当然是他自己看的书，我看见了彩色的封面，那种拥有的渴望在心中强烈地升腾。

　　叔叔出去以后，书落在了家里。小时候想拥有一支笔的那种强烈欲望此时此刻的我像有灵魂附体，或许我天生就是贼吧，鬼使神差地我溜进了叔叔的房间把他的书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无论命运给了我怎样的不幸，生活给我怎样的孤单，我都能好好地活着，因为有文字，有书，心里有一片明丽的蓝天，可以让心灵自由飞翔。或许是我的偷技有进步了吧，我偷了他一本《收获》，一本《小说月报》一本《萌芽》，他竟然没发现。我暗自庆幸，然而心里又生出一种罪恶感，耻辱感，常常悄悄地问自己：书和笔有什么区别呢？

　　终于东窗事发了，这次我偷的是《西游记》，叔叔找疯了，他大声地问奶奶：“妈，你不是把我的《西游记》都剪了鞋样了吧。”奶奶曾经用他的书剪过鞋样。在他们说话间，我悄悄地把《西游记》放在奶奶床头的杂物箱里。

　　奶奶在杂物箱里翻找，她看到了那本书，她不认识字，问叔叔：“是不是这本？”

　　“是。”叔叔接过书开着车走了。

　　“这么小的书能剪鞋样？“奶奶嗤之以鼻。

　　没有人想到是我偷了，可是我自己知道。后来我知道了孔乙已，他说读书人的事，窃书能算偷么？我可不可以也这样说，读书人的事，窃笔能算偷么？再后来，我不再偷书了，我一直保留着我在叔叔那里偷的三本书，这是我的罪证。

　　多少年过去了，许许多多的童年往事都随着时光的流水一去不返，唯有偷笔与偷书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感谢奶奶，教会了我不能偷，感谢叔叔给了我读书的机会，感谢书明丽了我年少时灰暗的天空。

　　当然我不会再去偷书，我会去买书，走进市区最大的新华书店，忽然就明白什么是书海茫茫，明白了什么叫知识就是海洋，好渴望自己能变成一条鱼遨游在这无边的海洋里。买书的感觉真好，坦然而悠闲地在书店里转悠，挑选自己最爱的，然后就从从容容地离开，我可以不要豪华的居所，高档的家具，新潮的时装，美味的佳肴，只要有书永远陪伴着我就忆足矣。

　　永远爱书，感谢这个世界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