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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1)

发布于:2016-07-30 13:0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寻仙

(连载,每三天更新一次)

  第一章出生在驴棚里的孩子

  1.廖文祥的童养媳

  1

  在很多年以前,永来店村有一个瞎子杨六指,他生下来身体就是奇形怪状悲惨不堪的:双目失明,而且左脚骈拇左手有枝指,长大后人称他杨六指。在我们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他才十六七岁,生得又小又瘦。那时候,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一所破烂的房子里。他的叔叔替他管理着他的父母留给他的四亩土地,收成的四分之一归他,几百斤的粮食只能让他过着一种半饥半饱的艰辛凄凉的生活,因为生活里的一切都需要用这几百斤粮食来计划来开支。上天总会在某些方面特别眷顾残疾人,杨六指就有一副好嗓子,而且爱唱歌,唱起歌来,高亢时响遏行云,低沉时如入深渊,时而婉转动人如潺潺溪流,时而激情澎湃如滚滚波涛,悲哀时春花坠泪,欢乐时枯叶飞扬……世间的忧郁和惆怅、悲伤和快乐、不幸和幸福、无奈和向往、反抗和顺从……都会在他的歌声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说唱或者算命,瞎子总要学会这两种养活自己的本领中的一种,于是他拜邻村的一个会说唱的瞎子为师,跟着师傅去念喜歌或唱丧歌。那时候,他还没有出师,所以他不能单独去讨生活,只有在师傅那里分得很少的一点报酬,多少得看师傅的心情而定,因为学徒的人是没有报酬的。乡间说唱艺人忙碌在秋天收场以后和小年之前,因为在这期间在几十里方圆之内每天都有嫁女或娶妻的人家,几乎在整整一个冬天,一老一少两个瞎子要在一个明眼人引领下辛苦奔波,到处去赶场,白天走路,晚上宿在庙里。那时候热东一带有一个良好的风俗或者叫做规矩,办喜事的人家不仅要用一碗饭一碗大肉菜招待前来唱喜歌的说唱艺人,给红包之外还要另外送给一些饭菜,庙里的出家人也不能拒绝说唱艺人的借宿。

  冬天以外的时间里,乡间说唱艺人就清闲而且清贫起来了。杨六指的师傅有老婆有孩子,只有三亩土地,五黄六月的时候,还曾经向杨六指借过粮食,杨六指十分慷慨地把自己仅剩的半口袋粮食分给了师傅三分之二。

  很多年前的一天,杨六指就没有吃饱饭,陈粮早就没有了,新粮才刚刚从地里收回来放在场院等待磙子压碾脱粒,叔叔家给他送来的一筐土豆也只剩下几个了,而且土豆这东西经常吃无论谁都会腻腻歪歪的。饥肠辘辘对于瞎子杨六指而言是很平常的事情,一点都不影响他苦中作乐。他唱道:
  要我嘹,我就嘹,
  耗子捺着个大狸猫。
  兔子撵着老鹰跑,
  野鸡按着个座山雕。
  
    有人应道:“你别蒙了!”

  瞎子接着唱:
  说我蒙,我就蒙,
  大天白日黑咕隆咚。
   拿块冰冰点着火,
  舀一碗凉水点着灯。
  有人应道:“你可别诌了!”

  瞎子接着唱:
  说我诌,我就诌,
  大年五更立了秋。
  正月十五发大水,
  冲得满地高粱头。
  一棵高粱打八担,
  一棵秫秸盖了九十九座大高楼。
  剩一个棒棒没用了,
  咔嚓咔嚓做了个大车轴。
  南京用着南京去,
  北京用着北京游。
  南北二京全不用,
  回家砍巴砍巴做了个擀面轴。
  村里的孩子们听他唱,也跟着唱。

  永来店所处的地址很不符合中国人传统的理想要求。在中国,无论是人们真实的选择,还是文人雅士的写意山水,房屋乃至村庄,都背山面水。山一定要是一个遍布古老的松树柏树的山,山间还有清凌凌的的泉水在流;水一般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溪边杨柳依依、芳草鲜美,还要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木桥,小桥上有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嘴里横吹着一支短笛。其实,这并不是平民百姓的幻想,也不是文人雅士的臆造,在很多年以前,这样的乡村格局是随处可见的。和中国传统的理想正好相反,永来店不是背山面水,而是背水面山。它后面是大凌河,前面是一座高出地面几百米的山。但是,这样的地理位置,也并不影响永来店的美丽。它前面的山是一座很险峻的山,有很多的巉岩、峭壁,山上面长满了松树、柏树以及荆条。荆条花开放的时候,会随风吹来阵阵的清香。至于大凌河,当河水还能够承载着装满货物的船只从建昌老城一直行驶到入海口的时候,它的两岸确实长满了高大茂密的的杨树、柳树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苇草,有的地方甚至是暗无天日的原始森林。但是当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大凌河岸边已经几乎是光秃秃的了这个时候,只生长着一些弯弯曲曲不成材的杨柳树和茂密嫩绿的青草。永来店的人们感觉到没有了河边那些树林的遮蔽,寒冷的风从河北面直接吹了过来,村前的山的阻挡使寒风又翻卷回来而更加更加肆虐和凛冽。

  雨季里,大凌河洪流漫漫,波涛汹涌。大水涣漫了两岸的时候,是没有人敢去岸边的,但是,洪水退去的时候,这里就成了村里孩子们放牧自家牲畜的好地方。

  在那时候,永来店的孩子在五六岁甚至更小的年龄时,就已经能够而且必须帮助家里做一些生计了。他们挖野菜,砍柴,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帮助家里放牧牲畜,尽管只是一头毛驴、一口猪、两只羊或者是几只鸡鸭。

  孩子们会结伴到河边去放牧,他们把大牲畜用长长的绳子拴在青草茂盛的地方,让鸡鸭自由自在和和气气地在河边的草滩上觅食,再割一篮子青草或者捡十几根枯柴,就可以开心地玩耍了。

  孩子们最经常玩的最喜欢玩的游戏是“过家家”,而“过家家”中最精彩的情节是娶媳妇。那时候,农村婚娶的风俗礼仪一成不变,耳濡目染,孩子们模仿得中规中矩丝毫不爽。
  他们首先要唱一首歌谣:
  小狗小狗你看家,
  我到南山采黄花。
  一把黄花没菜了,
  听见黄狗汪汪咬。
  来的谁,大老葵。
  亲家亲家你往里,
  烟袋锅子递给你。
  你抽烟,我点火,
  燎着胡子别找我。
  你闺女,会做饭。
  脚烧火,手擀面,
  胳膊肘子砸大蒜。
  切的面条一条线,
  盛在碗里莲花瓣。
  公一碗,婆一碗,
  碗架底下藏一碗,
  因你姑爷回来得晚。

  “大老葵”是来做媒的。

  “大老葵”的名字叫生子,他扮演的是他的父亲王子奎。王子奎是永来店村及其附近村庄有名的媒汉,小孩子耳濡目染,对上门说媒的那一套程序非常熟悉。“媒人”坐在“炕上”抽着烟喝着茶,说:“我给你家二丫当媒人来了!”

  “主人”说:“中阿,谁家的小子?。”

  “媒人”说:“老廖家那个叫狗蛋的小子。”

  “主人”说:“中阿!那小子还不错”

  “他家穷,拿不出这么老多的彩礼。”“媒人”实实在在地说。

  “主人”倒是宽容大度,说:“又不是真要钱,这不就是假装的吗。”

  “媒人”说:“中阿,那就五担小米十匹布,外加十斤棉花。”

  接着,就是娶媳妇的“演习了。

  两个男孩子用手搭成‘轿子’,庄晓梅坐在“轿子”上,双手搂着两个男孩子的脖子,一个男孩子拢起双手放在嘴上,滴滴哒哒地吹着喇叭,在河滩上走着。

  两个孩子在唱:
  小老鼠戴礼帽
  骑着一只黑狸猫
  披着红挂着绿
  身后跟着喇叭队
  嘟哇嘟哇嘟嘟哇
   嘟哇嘟哇嘟嘟哇
  大花轿颤悠悠
  花轿里坐着花媳妇
  花媳妇是个花狸猫
  喵呜喵呜呜喵喵
  美死了小老鼠
  美死了小老鼠
  啊哈哈呀啊哈哈
  娶媳妇呀娶媳妇
  小老鼠忙着娶媳妇
  小老鼠,小老鼠
  小老鼠娶了个花狸猫
  打开帘,搀下轿
  拜花堂,进洞房
  掀盖头,咦——
  花狸猫
  吓死个小老鼠
  吓死个小老鼠
  啊哈哈呀啊哈哈
  小老鼠娶了个花狸猫

  接着是入“洞房”。

  “洞房”是用草围成的,“新郎”和“新娘”进入“洞房”后就互相搂抱在

  一起,闭上眼睛睡觉了。而“洞房”外面,“宾客”则正在大吃大嚼着丰盛的喜宴,大大的石头片是“白片”,泥块是“三尖”……

  很快,大约不到十分钟,“孩子”就出生了。女孩子把“孩子”抱在怀里咿咿呀呀地哄着……

  生子因为经常做“媒人”,所以自己就没有机会“娶媳妇”了,开始的时候,这孩子没有注意到这事儿,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吃亏了,就大吵大嚷着自己也要做一回“新郎”,而且要二丫做新娘,二丫坚决不同意,她说自己只给那个名叫狗蛋的孩子做女婿。

  那时候,村里的孩子们编成歌谣肆无忌惮地戏谑一个叫大丫的女孩子和一个叫狗蛋的男孩子:

  狗蛋大丫两口子,生下孩子叫狗子,大狗子,二狗子,凑成一窝毛狗子。大狗子叫,小狗子闹,狗蛋大丫哈哈笑。

  庄晓梅的乳名叫大丫,廖文祥的乳名叫狗蛋。

  小伙伴们之所以编出这样的歌谣到处去唱,就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的时候,庄晓梅坚决不答应给除了廖文祥以外的任何男孩子做”媳妇”,而庄晓梅又是村子里最漂亮最干净的小丫头,谁都想娶她当一回两回“媳妇”。

  前两次,廖文祥听到伙伴们这样唱,气急败坏地骂着去追打他们,追得伙伴们夸张着大呼小嚎狼狈逃窜。第三次,庄晓梅一把拉住了廖文祥的胳膊,小声而坚定地说:“就让他们瞎唱去吧,长大了,我就真当你的媳妇,气死他们!”

  歌谣是嫉妒的孩子们集体智慧的结晶,他们把这首歌谣在村子里唱了很长时间。很快,歌谣听在庄晓梅的父亲庄二来的耳朵里了,他很用心地停了一会儿,然后居然微微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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