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来到忽然花开! 登录注册忘记密码

越狱(打工)

发布于:2015-10-31 06:26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当爱已成往事

  他躺在床上,头枕在两只胳膊上思索自己的人生。代课教书匠的生活无趣得让他感觉像是掉进了一座冷冰冰的监狱,在宣判无期徒刑之前,他一定要趁机逃出去。自从过年以后,这种想法越来越占据他的整个脑袋。

  他受够了两菜一汤的穷酸日子,麻木的夫妻生活,他心情烦躁的时候想搂住自己的女人温热,他的妻子总是取笑他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没个正经,撇开他继续呼呼大睡。他燥热的身体瞬间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穿上衣服坐在床边点上一根烟,想逃离的心正在快速地膨胀。

  他拖着行李离开家的时候,他的老父亲恶狠狠地瞪着他说:“要是没个出息就别回来。”他的妻子——香莲给她准备了一大袋的腊肉,她是出了名的为缺斤少两的事能和别人叫上一宿的人,这个时候惦记的还是袋子里的那些腊肉,再三叮嘱他到了广州一定要拿出来晒晒。当他捏着一张印着“王明”名字的车票稳稳地坐在列车上时,内心充满解开枷锁的欣喜和对美好生活的笃定。

  同村的小吴接待了他,白天他出去找工作,晚上住在小吴的出租房。小吴的妻子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不但没有嫌弃狭小的屋子里多装一个人,还早起到菜市场买平时都舍不得吃的菜和好酒招待他。很快各种招聘信息挫败了他的自信心,不是被文化要求秒杀,就是已婚条件不符合,经验不足。一个星期后,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在小吴的出租房呆着了,在一个房屋出租告示下面找到一个工地的招工启示。

  王明结束一天的工作,全身都像是散了架,他钻进被子倒头就睡,耳边响起的是包工头不屑的声音:你一个老师不好好教书跑到工地上来凑什么热闹,我们这要的是膀大腰圆的壮汉,要是几天之后你做事还是这么慢吞吞就给我走人。很多次,他站在高高的建筑楼上往下看,这座城市就在他的脚下,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但是钉子砸进木板,砖块碰撞的尖利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包工头粗犷的嗓音传来:“嘛呢?还不快上工。”

  工地上最缺的就是女人,工友们吃过饭后点上一根烟谈的最多的就是女人。有几个皮肤黝黑的安徽女人跟着丈夫在工地做小工,工友们总是趁她们提水泥桶上下楼的时候开几句玩笑。王明想起了自己家的女人,想起她丰润的臀,饱满的乳房,没有任何激情的婚姻生活。一根烟散尽,工友们赶紧穿上胶鞋开始上工。

  遇上下雨天倒是可以休息几天,用石块简单砌成的民工房里,雨水在水泥地上晕成一滩。慢慢地他发现一到下雨天就特别安静,没几个人在房间过夜,直到第二天听到热火朝天的谈论才知道昨夜他们去干了什么。一个工友递上一根烟对他说:“你怎么还呆在这,今天,我带你去开心开心。”王明自然知道所谓“开心”是什么意思,沉沉地说了句:“我有老婆。”那个人突然诡异地笑起来:“有老婆?老婆在家还能管着你,一个人男人在外面拼死拼活赚钱养家,身边没个女人怎么受得住。”

  烈日灼烧着他们的身体,皮肤仿佛要被撕扯开裂,全身的机体组织都在向他抗议,但是最大的痛苦是来自精神的迷茫,王明不知道这样日复一日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前几天发生在工地的惨案还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刚把一枚钉子敲进木板里,一个黑影在他眼前闪过,重物从高空坠落发出的巨大声响惊住了所有的人。有人大喊一声:出事了!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姿势难看地趴在地上抽搐,从上面往下面看,就像是一只被拍在掌心的嗜血蚊子,人们以他为中心围成一个圈。工友们的无动于衷让王明惊愕,愤怒,他刚想拿手机拨打120,被通知赶来的包工头粗鲁地喝止住。在工地这么多年,早就见惯了工地伤亡的事件,他翻过那个人的身体,痛苦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说:“没救了。”然后打电话叫救护车。可是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那个人早就断了气。

  铁锤砸木板,砖块碰撞的声音依旧响彻在工地的上空,工友们依旧和安徽女人开玩笑,他们大概忘了几天前就在这栋楼下目睹生命的离去,就像看电影一样不痛不痒。人性的冷漠淹没了他原有的热情,王明不得不认命地想自己好不容易逃脱一座监狱又落入另一个牢笼,但是生活本身就是炼狱。

  糟糕的是持续半个多月的雨水让王明焦躁不安,白天他一个人转辗在各个宣传栏搜寻工作仍旧毫无音信。最初几天工友们都出去找乐子,后来碍于口袋干瘪和该死的鬼天气,只能老实地呆在房间打牌。包工头老刘(老工友们都这样叫他)提着一箱酒来宿舍的时候,王明正坐在草席上抽烟。他自顾自地把酒摆在桌上:“你咋不跟他们出去耍耍。”

  “我有老婆。”

  老刘点点头,给他倒了一碗酒,“这些个老油条,老婆不在身边就瞎玩,过年回家又叫穷。”

  “生活不容易。”王明端起碗去碰老刘的碗,两个人仰头一饮而尽。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可能你还不适应,我们这的都是粗人,凭的就是力气吃饭,还得看天色做事,最怕的就是生病受伤,只要有一个人伤残,一个家就垮了。”他点上一根烟继续说:“小李和我是老乡,我们一起喝酒抽烟打牌,在这过活了很多年,不是我不救他,我真是把他当亲兄弟啊!他那个样子就算及时送到医院也只能捡回半条命,对子女来说简直就是负担,我帮他向老板争取到了30万的赔偿,也算是对得起他老婆孩子。”

  “小李是谁?”

  “前段时间摔死的那个。”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碗接一碗地喝酒。老刘拍拍王明的肩膀说:“你是个读书人,我知道你迟早不干了,但如果你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个路子。”

  “什么路子?”王明再一次帮他添满酒。

  “我有很多老乡骑车拉客,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可以赚好几百,特别是下雨天。但是因为影响市容,每天都要像老鼠躲猫似的避着城管,运气差的人一个月车被抓五六次,等于是白干。”

  烟酒味充满了整个房间,工友们回来一阵悉悉索索,电视机里的杂音和洗牌声折磨了他的耳朵一夜。老刘的建议重新点燃了他对生活的希望,他至少可以在雨天和晚上潇洒地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王明和几个“同行”守在一家宾馆门口,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挎着黑色的皮包扭着腰走出来,几个男人吹了声口哨问她要不要坐车,那个女人看了一眼王明,对着他说了个地方的名字。王明点了点头,骑了二十分钟后终于露馅了,其实他根本就没听清她说了什么,那个地方他也从来没去过。“第一次吗?哪里人?”那个女人让他靠路边停下,她自己去搭出租车。“江西人。”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哟,老乡啊。”她从包里掏出50元给他。没有把客人成功带到指定地点,王明推拒着说什么都不肯要这个钱。“拿着吧,出来混都不容易。”那个女人笑着硬塞给他,“以后我就坐你的车。”

  王明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清楚他和一个叫做于丹的女人的关系,这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迷人的卷发,火辣的身材,淡淡的香水味,尤其是那两片性感的嘴唇成为他睡前必定温习几遍的内容。他每个星期天晚上十点整理好自己的着装等在宾馆门口,一边小心着城管,一边计算着时间,在她出现的前几分钟对着停在路边的汽车车窗拍打自己的上衣,用手捋捋额前的头发。如果发现城管在巡逻,他会骑车往反方向溜一圈再回来,这时候于丹已经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等着了。他每天沿着同一条路线把她送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他不知道她到那里去干什么,也从来没问过。

  “小王,你为什么想到来广州?这里有亲人吗?”

  “我在越狱,这里没有我的亲人。”

  “越狱?呵呵呵。”于丹坐在后面,王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结婚了吗?”她突然双手搂住王明的腰,这一亲密动作使王明愣了一下,心扑通扑通直跳,他直觉不能说真话。

  “没!”他的声音小到他自己都怀疑刚才有没有说话,但是于丹接下来的举动解除了他的疑惑。

  “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她把头靠在他的后背,王明能感受到那两片性感的嘴唇隔着汗衫温热地贴在他的肌肤上。

  王明不知道他的一个谎言让他醉入温柔乡,同时也让他陷入一个甜蜜的圈套,他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掉。

  于丹出现在工地的时候,所有的工友都瞪圆了眼睛,在工地上看到一个女人是件值得谈论好几天的事,而且还是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一个工友说:“小王真是有福气,哪里找来的漂亮妞?”这句话虽然是对王明说的,可是眼睛一直盯着坐在草席上的于丹,于丹娇羞地挽着王明的胳膊,低着头不说话。王明给每个人递了根烟,大伙儿朝他使了眼色,陆续退出房间,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这帮兄弟没什么文化,说话粗鲁你别介意啊,要不要喝杯水。”说着倒了杯凉开水递给她。

  于丹接过水杯,用右手把挡在眼前的头发夹到耳后,王明往左边挪了一点,见于丹没有反应,他又挪了挪。王明看到她性感的嘴唇微微开启,一把搂住她的腰慢慢俯下身子,朝他日思夜想的两片嘴唇靠近,痴痴地闻着从她的嘴里呼出的香气。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沉醉中的王明,他猛地站起来,不小心撞到了于丹手上的水杯,裙子上湿了一片。

  王明打开门看到是小吴夫妇,一种心虚感使他下意识地把手从背后转过去悄悄把门拉紧,小吴略带埋怨地说:“这么多天也不到我那去坐坐,你看,谁来了?”王明彻底傻眼了,他的妻子正抱着一大袋的腊肉站在他面前,脸上还带有刚下火车的疲惫。“我怕你上次带来的肉不够吃,特意给你送过来,顺便来看看你。”说着她推开门,把袋子搁在桌上。四目相对时,两个女人都愣了片刻,于丹眼中闪烁着疑问和慌乱。

  “哟,你们工地还有这么漂亮的妹子呢。”香莲看了看于丹又看了看自己男人,王明没有说话,小吴夫妇互相使了个眼色。

  “我家的热水壶坏了,我到王大哥这里倒点水喝。”于丹尴尬地晃了晃杯子里所剩无几的水,扭着腰走了出去。

  “有空到我这里来吃腊肉啊。”香莲在后面喊了一声。

  王明执意请小吴夫妇下馆子,他不想回工地,在附近的旅馆开了间房,尽管香莲一直在他耳边叨唠花了多少钱。晚上他的妻子裸着身子抱住他,他侧身躺着脑子里出现的却是一个叫于丹的女人的脸和她性感的嘴唇。“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那个女人是谁?”王明没有回答,他翻过身抚摸她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

  第二天,王明惊讶地发现工地外面停了两辆警车,他的宿舍围满了人,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问他是不是叫王明,他颤抖着嗓音说是,“有人举报你涉嫌窝藏毒品,我们在你草席下发现了两包可卡因,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王明一下子腿软了,香莲抓住他的手臂不住地说是不是警察同志搞错了,但是摆在桌上的两个粉末袋说明了一切。

  他设想了很多可能会陷害他的人,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于丹身上,对,一定是她。他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审讯员做完笔录说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他暂时不能回去。那几个晚上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漫长最煎熬的,他尝到了悔恨的泪水,过去的他总是被想象出来的困难拦截去路,他急切地试图在这座监狱里找出口,却拉开了另一扇“欲”门,被卷入风口浪尖。

  根据王明提供的线索和工友们的取证,警察在汽车站抓住了准备潜逃的于丹,缴获了大部分毒品,于丹对自己贩毒吸毒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王明间接帮助他人贩毒已经构成犯罪,但是念在其不知情被拘留15天,老刘在拘留所给他垫了五百的生活费。

  十月的天空飘浮着腊肉的香味,“小王,你媳妇手艺可真好,来,我们喝一杯!”老刘拉王明上桌喝酒,香莲系着围裙忙着上菜。

  “我跟咱爸说好了,我要跟你一起留在这,刘大哥让我给你们当厨师。”王明紧紧地搂住他的妻子,他看见冰冷的狱门之上开启了一扇窗,柔光普照。

作者:何默非
电话:15179859909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