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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聘老板娘

发布于:2014-12-31 08:1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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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宏业图文摄影店上班刚有一周,老板闫宏业他爹闫宁生突然从门旮旯儿拿出一块比电脑桌稍短一截的白板,用黑色加粗签字笔工工整整地在上面写道:招聘启事……
  
  只看了一眼标题,我的心便开始往下沉,脑袋也随之嗡嗡作响,心想,难道老板对我不满意,所以让他爹重新招人?不行,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炒老板的鱿鱼。这一年多来我所受到的类似这样的打击和伤害已经够多够深的了,更何况宏业图文摄影店只是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普通图文广告制作门市罢了,要不是朋友季晓浪三番五次地劝我,我怎么会来到这种不伦不类的门市上班呢?看看吧,这是怎样的一家店面?一进门的左边是玻璃柜台,柜台里摆放各种各样的小商品,凡是你能想到的生活用品学习用品工作用品以及生活中不常用到的五金用品,老板他爹都能给你批发来,不仅柜台里面的一面墙被挂得满满当当,而且很多物品都铺展到了玻璃门外,甚至摆到了门前的人行道上。店的右边这才依次摆放了三台电脑,最里面是一台刻字机,紧靠刻字机的旁边还有一台安装在三脚架上的照相机。拍各种证件照原本是老板他爹闫宁生的手艺,老板闫宏业从部队复员后自主创业做图文广告生意,他爹建议儿子保留拍证件照这一项业务,所以店名比一般的图文广告公司多了“摄影”两个字,闫宁生笑称,这也算是一种创新吧。在店的最外面靠近楼梯口处摆放一台复印机,另外还有一些做名片用的塑胶机、切割机等直接摆放在了杂货铺的玻璃柜台上。后来老板又购了一台写真机,楼下实在没地方放了,老板便把楼上那间卧室的床给扔了,重新买了一张折叠床,然后把写真机放在自己的卧室里。
  
  在闫宁生写招聘启事的间隙,我坐到电脑前给季晓浪发了一个抖动,问他到底怎么跟老板说的?我都来上班一个星期了,老板他爹怎么还在招人?季晓浪很快回复我说,你干你的工作,不要管那狗屁招聘,它一直都挂在那儿,表面上是招聘文员,其实是老板他爹在给老板招聘老婆哩。我将信将疑,起身去看展板,只见上面写着:
  
  因工作需要,现招聘一名文员,要求:女,年龄18至25周岁,懂电脑、会平面设计者优先。
  
  2
  
  自从辞职离开博艺后,我已经找了半年工作。半年里,我几乎跑遍了市区大大小小的图文广告公司,起初当他们听说我在博艺工作过都笑脸相迎,但一听说我是干后期制作的苦力活后便显得一脸的失望,于是各种各样刁难的问题也就随之而来。
  
  “在博艺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呢?”
  
  “怎么会想起来到我们这么小的店里应聘的呢?”
  
  问的问题多了,再应聘时我便回答说刚从电脑学校出来,这时候老板往往头也不抬地说,我们这里不是实习基地,我们需要直接能干活的熟手。兜兜转转一两个月后,也有几家路边的小图文店问也不问就直接让我来上班的,起初我还以为老板是菩萨心肠,没想到干了一个多月跟老板要工资时,他竟然说我是学徒工,只管中午一顿盒饭,没有工钱。在我愤怒的质问中,老板最终付给我六百块钱,当然,拿到工钱后也就意味着我再次失业。
  
  回到出租屋,季晓浪说我当初就不该从博艺辞职,为了一个女人搞得现在到处找工作值吗?你离开了博艺又怎么样?人家连一个安慰的电话和短信都没给你!
  
  那都是去年的事了,现在谈论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不想跟季晓浪争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说,今天我领工资了,请你喝酒去吧!
  
  来到路边泗洪老乡开的小酒馆,几杯酒下肚,季晓浪又跟我提起了他的老板闫宏业。他说:“说起来,闫宏业还是你的老乡呢,他爹闫宁生直到现在还是满嘴的宿迁话,他妈倒是地地道道的南京人,而且还是典型的南京小老太,特别能韶。”
  
  “你他妈整天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我喝完一杯酒,夹了两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咀嚼道。
  
  “你急什么呀?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想好了,为了看即将到来的世界杯,我打算辞职不干了。”季晓浪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老板闫宏业这个人还不错,当过三年兵,在部队时就开始自学平面设计了,而且没有一点老板的架子,一直把你当兄弟一样看,所以,我不好意思炒他鱿鱼,只好说老家有点事需要回去一段时间,然后,我想介绍你过去上班。
  
  “真搞笑,你以为你是谁呢?老板会这么随便听你安排?再说了,你让我去我就去?”说完,我又一口干了一杯,是啤酒。
  
  “嗨,妈的,老板听说你在博艺干过两眼直放光,跟中了彩票似的,说我怎么不早点介绍你过去上班,他说他早就想从博艺挖人了,可一直没挖到。”季晓浪也干了一杯,润润嗓子继续说道,“至于你愿不愿意我也管不着,反正我已经把话带到了,明天我领了工资就回来了,好好玩一个月,等世界杯结束了再找工作。”
  
  从小酒馆出来,我给韩亚玲打了一个电话,那是我年后从收音机里刚交的一个异性朋友,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见面。见什么面呢?我想像我这样的穷屌丝能够在无聊无助一片迷茫的时候,还能有个漂亮的女生在电话那头跟我说说话聊聊天,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3
  
  李娇娇前脚刚跨出门市,老板闫宏业他妈便倚在图文店门旁自言自语地韶起来:“长那么丑还懒,吃完饭连碗都不想洗,你还见过这样的人啊?啊见过啊?”自顾自地韶了一会儿,见没有听众,她继而转身望向店内的我,继续韶叨:“我早就想让我们家宏业开除她了,宏业跟他爸一样心软,就这样让她天天在这儿占着电脑免费上网,还要给她开工资,宏业还免费教她平面设计,你说哪个老板有这么好的心肠子啊?也就我们家宏业咯!”
  
  我从电脑前站起来,装作认真聆听的样子,我知道她现在特别需要听众——事实上,她每天都需要听众,貌似她的工作就是整天唠叨。此时,老板正在楼上疯狂地玩游戏,他爹在楼上的厨房里洗菜炒菜,楼下的店铺除了他妈只有我这一个员工,因为另外一名员工就在刚才已经辞职离开。
  
  李娇娇当然一点儿也不丑,非但不丑而且还很漂亮,我发现在她身上有一种知性的成熟美,但并不像季晓浪所说的乍一看上去像香港明星陈慧琳。李娇娇是南师大毕业的正宗大学生,学的是美术专业,怎么可能会留在这样的图文店长期干下去呢?据季晓浪讲,李娇娇是淮安人,在季晓浪之前就已经进入宏业图文摄影店上班了。李娇娇在和季晓浪聊天时说过,她是为了跟老板闫宏业学习平面设计才干这么久的,否则她早就辞职不干了,她受不了老板他妈跟唐僧一样一天到晚在店里絮絮叨叨,更受不了他妈跟指使丫鬟一样指使她刷锅洗碗。老板闫宏业其实还是挺喜欢李娇娇的,因为在他眼里李娇娇乍看起来就像香港明星陈慧琳,所以,只要闲下来闫宏业便喊李娇娇到楼上手把手地教她使用各种平面设计软件。而李娇娇对闫宏业似乎也是有点意思的,否则,凭她的聪明才智学几个平面软件怎么会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呢?然而,从始至终李娇娇和闫宏业都没有捅破横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倒是闫宏业因为母亲总指使李娇娇刷锅洗碗而跟他妈吵过几次。那天中午,他又冲着他妈喊道:“俺爸每天负责做饭烧菜,有时候还要进货,你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做,难道连刷个碗都还不行吗?”闫宏业有时候说话也带点宿迁口音,或者干脆学他爹那样完全用宿迁口音说话,这让我一直比较纳闷,按理说闫宏业是地地道道的南京人,而且从没去过宿迁,怎么会说一口流利的宿迁话呢?在我到店里报到的第一天,闫宁生就指着我的简历告诉我说他也是宿迁人,老家在皂河镇。当年闫宁生的父亲挑着一副担子来到南京靠做潮牌饼谋生并且就此在南京扎下根来,而且刚到南京不久,老婆就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所以取名叫闫宁生。按理说,闫宁生也应该讲南京话了,可他一直讲的是宿迁口音,老板闫宏业可能就是跟他爹学的吧。不管怎么说,这让我多少感到一丝亲切。
  
  闫宁生似乎从儿子的话里听出了什么,脸上突然掠过一丝狡黠的微笑。但是,最终让闫宁生和闫宏业失望的是,季晓浪辞职不久,李娇娇也相继辞职离开。闫宁生不忍心看着儿子一天到晚失魂落魄的样子,便从门旮旯儿拿出那块很久没有用过的展板,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道:“招聘启事……要求:女,年龄18至25周岁,懂电脑、会平面设计者优先。”闫宁生写完后像刚刚完成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端起展板仔细地端详起来,发现并无不妥之处便拿出店外挂在了玻璃窗上,笑呵呵地望着我说:“表面上是招聘文员,实际上是在招聘老板娘哩。”
  
  4
  
  过完年我本打算离开南京去苏州的,但季晓浪给我打电话说,我发现你他妈怎么就那么怂呢?长点出息还好啊?不就一个小小的前台接待嘛,至于要牵连整个南京吗?再说你到了苏州人生地不熟的,连一个认识的朋友都没有,一切还得从零开始,容易吗?
  
  我说,你是担心我离开后没人跟你一起合租付不起房租吧?
  
  季晓浪哈哈大笑说,更重要的是我舍不得你这个朋友啊,怎么说我们也“同床共枕”了两年嘛。
  
  我说,别他妈恶心。
  
  季晓浪说,你还是回来吧,有句话不是说“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嘛!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妈的,我就不信偌大一个南京我连一个女朋友也找不到?我发狠道。
  
  这就对了嘛。季晓浪又一阵奸笑。
  
  从老家去南京那天下了一天的大雪,车到安徽天长境内突然停了下来,高速已经封路,乡镇上的省道也排起了长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好在车内人多又有空调,并不觉得寒冷。可能是坐了一天的车有点累了,我竟然麻痹地随手把手机放在羽绒服外的口袋里,结果刚出车站手机便被偷。无比郁闷的我回到出租屋,刚打开收音机就听到了一个女孩的交友号码,只听一遍便烂记于心。情人节那天,我终于忍耐不住拨通了她的号码,这一聊便是两三个小时。她说她叫韩亚玲,来自西安,在一家医院做护士,都两年没回家了。我说我也来南京两年多了,但心中的梦想和希望总得不到实现。同在一座城市,聊了将近半年我们谁也没有提出见面,我只想在下班之后有一个人愿意和我聊天,听我倾诉工作和生活中的压力以及苦闷,偶尔高兴了,听我唱一首歌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真情如决堤的洪水般袭来,对于苦情而真诚的我来说是挡也挡不住的。我和她都爱听歌、看书和爬山,茫茫人海中能够相识相知并有共同的爱好是何其艰难,我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感到,她才是我今生所等的红颜知己。在一次酒后,我忍不住唱了好几首王杰和刘德华的悲情歌曲给她听,并且约好了哪一天一起到风景迷人的玄武湖放声高歌,那儿有两处露天KTV。
  
  生活有了憧憬,工作起来也就格外卖力。事实上,来到宏业图文摄影店后我并没有让老板失望。那天,闫宏业从外面回来后问我,精装本菜单你还会做啊?我说我以前在博艺的时候经常做。他说,那好,我刚从一家韩国菜馆里接了一个单子,要我们给他做十本精装的菜单,我收了五十一本还少了啊?我拿过菜单后说,这可是A3纸啊,做起来很费事的,至少也得收六七十一本吧。老板说,少收就少收了吧,反正都是熟人,顿了顿又说,关键是我们以前没做过,我还怕做不出来呢?我说,只要材料和工具具备我就能给他们做好。让老板高兴和惊讶的是,在工具并不齐全的情况下,我竟然做好了十本精装本菜单,而且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
  
  5
  
  招聘启事挂出去不久,店里新来了一个女生,叫孙红,个子很高,胖胖的,剪民国式的短发,一点也不漂亮,全身唯一的亮点就是胸大,人没到跟前两只硕大的奶子却到了人跟前。我郁闷地想,老板究竟什么眼光啊?虽然招聘的事一直是他爹闫宁生在负责,但在录用之前他总得把把关哪怕只是看一眼吧?难道他准备和这样的女人谈恋爱?下班后,我把郁闷说给季晓浪听,季晓浪不屑地说,给老板招聘老婆又不是给你招聘老婆,你瞎操什么心啊?过了片刻,季晓浪又调侃道,不过也是,要跟这么丑的女人一起共事确实挺没趣的,你说她唯一的亮点是什么?胸大?莫不是老板从小缺奶吧?没看出来啊。说完,我和季晓浪一阵哈哈大笑,清脆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的出租屋内,我突然发现我们似乎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叫孙红的女人已经正式来上班了。老板闫宏业在介绍她时,说她是新华电脑学院的平面设计高手,让我没事的时候多跟她学习平面设计,同时也让她跟我学学后期制作。没想到我和孙红还是老乡,她来自泗洪,高中一毕业就来南京了,在新华电脑学了两年,毕业后并不好找工作。
  
  那天,孙红给附近一家超市做促销宣传单,在电脑上设计好后便打印了一份小样给超市送去。孙红刚走,老板他妈便指着她那宽阔的背影发起了牢骚:“瞧那一身赘肉,简直和李娇娇没法比,却比李娇娇还懒,饭量还那么大。”闫宁生听了尴尬地一笑,呵呵道:“能吃饭不好吗?能吃说明能干活!若找个林黛玉那样的,那么多活谁来干啊?”老板他妈反驳说:“吃完饭连碗都不想洗还能干活呢!”闫宁生仍呵呵道:“少废话哩,这不是最近店里忙吗?你还看到孙红和小王闲下来了啊?”
  
  店里最近确实挺忙的。那个叫金文艺的朝鲜族青年几乎把市区所有韩国料理的印刷业务都拉到了宏业图文,什么名片、门头、菜单、宣传单以及贴在玻璃窗上的样品等等全程包给了我们来做。那些天,我骑着老板的电动摩托车载着孙红穿梭在南京的大街小巷,给各家韩国料理店送菜单贴样品。据季晓浪讲,金文艺是东北人,最初也在南京散混,租住在宏业图文店后面的小区里,有一次,金文艺到店里买烟和老板闫宏业认识,并从此成为朋友。从那以后,金文艺便把韩国公司所做的印刷业务全部拉来给闫宏业做,韩剧《大长今》热播后,韩国料理店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南京的大街小巷,这也让金文艺和宏业图文摄影店空前地忙碌起来,当然,金文艺究竟从韩国人那里赚了多少银子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而老板闫宏业却只赚了个零头,就这金文艺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拖欠工钱。对此,闫宏业无奈地说,没办法,谁让人家小金会讲韩语呢。
  
  空前的忙碌也让我无暇顾及与韩亚玲的约会,只能在下班后继续煲电话粥,告诉她我的手指今天不小心被美工刀划破了,虽然流血了但一想到她就不觉得疼了。她也期待地说,我们哪天见面吧!
  
  6
  
  闫宁生给店里又招聘了一名文员,是南京本地人,有一个和明星一样好听的名字,叫刘若菲,家也在附近。刘若菲长得白白净净的,身材也很匀称,典型的南京漂亮姑娘。自从店里有了刘若菲后老板闫宏业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整天一个人躲在楼上疯狂地玩游戏了,而是和我们这些员工打成一片。没过几天,闫宏业又到楼上玩他的游戏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把刘若菲带到了楼上一起玩。店里不忙的时候,闫宏业用新买来的写真机帮刘若菲洗了很多写真照片,当然全都是免费。这让闫宏业他妈一直心存不满絮絮叨叨,自顾自地在一旁韶起来:“你个败家子,相纸不要钱买啊?颜料不要钱啊?洗那么多照片有什么用噻?”闫宁生听了不以为然道:“孩子的事情,你懂什么?”自从刘若菲来后,老板就把店里的业务全权交给了我和孙红,只是在客户的讨价还价以及部分不确定的收费上我们才会上楼跟老板请示汇报。
  
  七月初,老板接了一笔较大的单子。印刷数百张桌面大小的消防安全知识,张贴在数百个铁皮展板上,最后安装在所有的新建小区里。让我们失望和惋惜的是,老板竟然出人意料地把这项业务转给了石门坎的一家印刷厂印刷,而我和孙红只负责将印刷好的单子完整地用覆膜机张贴到铁皮展板上。由于那数百个展板堆放在光华门附近的一家废弃厂房里,我和孙红每天不得不到厂房里张贴宣传单,这属于后期制作,显然我是师傅孙红是帮手。
  
  时值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梅雨一下就是一天。我和孙红一边在废弃的厂房里干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累了就停下来歇一会儿,歇够了再接着干,外面正哗哗地下雨,没有人来监督我们的工作进度,即便是晴好的天气老板也不会来。
  
  “老板正在热恋中呢。”孙红说。
  
  “没有吧?我听刘若菲说天气太热所以不想找工作,这才来宏业图文消磨时间,反正就在家门口,过完这个夏天她就离开宏业了。”我不以为然道。
  
  “那老板经常喊她到楼上去干什么呢?”孙红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然后,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等我的回答。
  
  “玩游戏吧,谁知道呢?”我以为我的回答会让孙红感到无趣和失望。没想到她紧追不舍地问道,“玩什么游戏呢?什么游戏那么好玩呢?”
  
  被孙红这么一问,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下身突然就硬了起来,赶紧拿过一块铁皮展板挡住。孙红望着我一脸的窘相,反而无辜地笑了起来,胸脯一颤一颤的,笑完了这才说道:“你说老板都快三十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呢?”
  
  我说:“老板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不愁吃不愁穿,每天还有美女陪伴,哪像我们每个月工资都交了房租。”
  
  孙红说:“你还没女朋友吧?”
  
  我说:“没呢。”
  
  孙红说:“不应该啊,你个子也可,身材更不必说了,不胖不瘦,标准的男人身材,屁股也很性感,怎么会没女朋友呢?”
  
  我叹了口气说:“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穷屌丝,谁会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呢?”
  
  孙红说:“你今年多大了?”
  
  我说:“今年是我本命年,你猜多大了?”
  
  孙红说:“这还用猜么?二十四周岁了呗。”
  
  我又叹口气说:“你真聪明。我都二十四岁了,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更别说初吻什么了。”
  
  孙红夸张地捂起嘴说:“不会真的吧?这么说你还是一个处男了?”
  
  此时,我和孙红已经歇够了,继续起来干活。我负责揭开宣传单背面的背胶纸,孙红站在我对面摁住宣传单的另一头,然后放在压膜机滚筒下面过一遍,就把宣传单贴到了铁皮展板上,为了平整好看我还得用塑料刮刮一遍,然后用美工刀把四周裁整齐了。
  
  孙红弯下腰露出一对比馒头还白嫩的乳房摁住宣传单的另一头问道,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正当我思索她这句话是在嘲笑还是在可怜我时,她胸前的一对“馒头”又在我眼前晃悠了一下,那白嫩仿佛一道闪电,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头也感到一阵眩晕。突然,我听到自己“哎呦”一声,右手的美工刀划破了左手的食指,鲜红的血瞬间往外冒了出来。孙红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跑到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张创可贴。包好了手指,我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道,不早了,我们回店里吃饭去吧。
  
  7
  
  我和韩亚玲终于见面了。
  
  那是一个周末,雨过天晴,玄武湖的空气格外清新、爽朗。刚踏入玄武门,她便打来了电话,说就站在湖边。我回头望去,像小孩拿到心爱的玩具一样兴奋地喊道:“看到了,看到了!”韩亚玲个子很高,有些胖,穿一件淡淡的粉红色休闲西装,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一位同事。说实话,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她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们在玄武门北面的一处露天KTV的凳子上坐下,我把事先买好的饮料、面包、饼干等拿出来让她们吃,自己过去点了刘德华的两首歌曲《冰雨》和《今天》,唱完了问她俩点什么歌,两人都说不会,只需要听我唱就行了。我又唱了一首巫启贤的《太傻》。
  
  唱完回到座位上,韩亚玲微笑着问我,你怎么总喜欢唱悲伤的歌啊?是不是失恋了?
  
  我尴尬地笑道,我倒是想失恋,可是也得有人跟我谈恋爱啊?说完,我就有点后悔了,或许是从小到大跟女孩子接触太少的缘故,每次跟女孩子尤其是陌生女孩在一起时,我的脑子总会出现暂时的短路,之后能够想到的多种版本的完美台词在当时总是一句也想不起来。我想,生活永远都是没有彩排的现场直播,而且无法剪辑。
  
  韩亚玲问道,在遇到我之前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我不知道我和博艺的前台接待小姐算不算谈恋爱,如果算吧可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牵过她的手,更别说接吻什么的了;如果不算那么那段时光我又何来的莫名的兴奋和快乐呢?我每天坚持给她买早点,每逢她休息那天都要请她好好地饱餐一顿,如果她心情不好的话还会让我陪她一起逛超市,我当然是乐得屁颠屁颠的,像一个乖巧的侍从跟在她屁股后面帮她推购物车。有时候我也想问问她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了才让我陪她,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我怕她急了更加不高兴,那么,我连这样的一个机会都将失去。那时我天真的想,只要她给我接触的机会,一旦相处久了,她总会发现我身上的种种优点和亮点。我会用实际行动感动她告诉她我是新世纪一个多么优秀的绝种好男人。
  
  然而,无论我如何在她面前表现她依旧无动于衷,在她眼里我永远只是一个侍从,一个没有感情没有血肉没有思想的侍从,甚至她和那个已婚男人同居在一起了我依然抱有一丝幻想,甚至她怀孕了我仍没有死心。我开始一根筋地和自己较劲,和一个女人的心较劲,难道女人的心比石头比铁还硬么?直到有一天,她在公司所有人的面前狠狠地羞辱了我一番,我这才痛苦地醒悟。很快,我就辞职离开了那家公司。
  
  这就是你迟迟不想见我的原因,是不是?韩亚玲问道。
  
  我担心见面后会失去你!我再也经受不起任何伤害了。我趁机向她表白。
  
  我们才见一面你就喜欢我了?这也太草率了吧?韩亚玲把头转向玄武湖,湖面上有两三只游船悠闲自在地飘荡,船上的情侣正深情地拥在一起接吻。
  
  我说,我们不是在电话里谈了快半年了吗?
  
  韩亚玲和她同事都没有说话,目光望向湖面。我说,我们一起划船吧?
  
  她同事说,你们俩去划吧,我就不做电灯泡了。
  
  韩亚玲说,你骑自行车载我绕玄武湖转一圈吧。
  
  晚风拂面,我兴奋地踏着自行车飞奔在玄武湖畔,韩亚玲忽然揽住我的腰,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的惬意的兴奋的快乐的幸福的感觉从心底溢出,我想,我终于要谈恋爱了。没想到,屌丝也有自己的春天。
  
  我们从玄武门飞奔到鸡鸣寺,又从鸡鸣寺返回到玄武门。她说她要回去了,她的同事还要上夜班。我便送她们去公交站台,并抢先把硬币投了,然后说下次休息再来玩。我想,这一次见面效果应该不错,都是异乡人,而且年龄相差不大,她比我小三岁。
  
  8
  
  金文艺很久没来店里了,闫宁生催促老板闫宏业赶紧找金文艺结账,老板却一点都不急,他跟他爹说,金文艺虽然最近没来店里,但他通过电话还在给我们介绍活做,这只能说明金文艺最近比较忙。闫宁生还打算给他儿子讲道理,闫宏业摆摆手说,俺爸你不用操心,金文艺介绍那么多活不怕他不给钱,以后的活儿还多着呢。说完,又独自跑到了楼上,坐在电脑前疯狂地玩起了游戏。
  
  老板他妈又开始坐在柜台里韶了,从内容来看不难想见,老板似乎正在恋爱,而对象很可能就是刘若菲,而且刘若菲还嫌弃老板家的房子小了。虽然是门面房,而且两层,但是每一层都太矮小了,明显是后改装的房子,店面倒无所谓,但二楼伸手便可触及房顶,住在里面显然太压抑了。这让老板他妈突然怀旧起来,每天念叨以前的老房子。“你不晓得哦,我们家以前就住在总统府对面哦,三层的小洋楼,一楼开照相馆,二楼三楼住人,那时候我们家的房子多宽敞啊,都怪宏业他爸没得用,房子拆了搬这么远还不说,最后只补偿了这一间门面房,要不是后改装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得。”
  
  闫宁生听了也感慨道,我们家以前确实住在总统府对面的中山东路,哎,那时候拆迁都听政府的,哪像现在的钉子户这么闹啊。
  
  老板他妈听了很不以为然道,都怪你没本事,同样和我们一起搬过来的邻居就要了三套房子,你怎么没要到啊?
  
  闫宁生说,什么要了三套房子,那是他们自己掏钱买的好不好?那时候的房价多便宜啊,才几千块钱,而且这一带还是郊区。
  
  闫宁生不想听老婆啰嗦,索性上楼做饭去了。
  
  闫宏业果真恋爱了,因为他决定在不远的附近买一套房子,房子不要太大,两室两厅即可,但他看了几处新开发的楼盘,都被房价吓了回来。无奈他到更远一点的郊区看房,七十平米的房子首付款也得要30多万,老板垂头丧气地回到店里,跟闫宁生和他妈一讲,闫宁生沉默不语,他老婆再次喋喋不休。
  
  自从搬到光华门外,闫宁生一直守着这间杂货铺,虽然这一带也有原来的郊区变成了市区,但杂货铺的生意一直处于半生不死的状态。儿子闫宏业退伍回来后无所事事决定自主创业,闫宁生便让出杂货铺的另一半,留给儿子开办图文广告公司,几年下来虽然也小赚了一笔,但不久前闫宏业又添置了几样新机器,如今已是身无分文,更糟糕的是夏天到来,附近的学生都放了暑假,店里的生意也进入了淡季。
  
  闫宁生只好再次催促闫宏业赶紧跟金文艺结账,闫宏业拨打金文艺的手机,里面一个很好听的声音提示:该手机欠费停机。闫宏业怎么也不敢相信,充当多家韩国公司老总翻译的金文艺怎么会混到手机欠费停机这一步呢?难道是他故意换了手机号码躲避他?没道理也没必要呀?金文艺欠宏业图文的费用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到一万块钱,他至于换个手机号码躲避自己吗?
  
  9
  
  那晚从玄武湖回来我一直兴奋得难以入睡,便发了条短信给韩亚玲,然后,心怀忐忑地等待她的回信。然而,直到我迷迷糊糊要睡着了也没等到她的短信。半夜里,我刚入梦不久,便听到“嘀”的一声,是手机短信提示音,我翻个身赶紧打开手机,没想到是孙红发来的,她说:“好想让你抱抱我!”我正犹豫要不要回复,以免引起韩亚玲的误会,结果孙红又发来一条,内容更加赤裸挑衅:“好想让你摸摸我!”那时已过了凌晨,我真的是太困了,一边翻看短信一边眼皮还在上下打架,加上我和韩亚玲刚见过第一面,所以想都没想就删除了短信。
  
  第二天起床发现手机有一条未读短信,打开看时是韩亚玲发来的,她说:“今天上早班所以早早就睡了,其实,我没你想象那么好。”
  
  我想,她既然解释了今早才回短信的原因,那么,说明我们的玄武湖之约还是很成功的,至少应该成功了一半,否则她完全不必解释,只需回复一句“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就可以了嘛。于是,我字斟句酌地向她表白见面后的激动以及一夜难眠的兴奋。
  
  她说:“我们才见一面,你就这么喜欢我了?你是不是和每一个女孩子见面后都这么说呢?”
  
  她这么问真是冤枉死我了,我说,我告诉你的完全是我内心的真实感受,我以前从没谈过恋爱,所以我很真诚地告诉你我的真实感受,而不是什么花言巧语。
  
  她说,你对我才了解多少呀?就说这么多肉麻的话?
  
  我说,我们之前不是在电话里聊了快半年了吗?我们都爱看书、听歌、爬山,都有各自的理想和目标,并时刻为之努力和奋斗,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她说,每一个交友的人都自称自己爱看书,尤其是女人,这样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不俗有品位。事实上我一点都不爱看书,也不喜欢爬山,我们俩在一起根本不合适,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
  
  谁说六月的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六月的天空完全是女人的脸嘛。我还想再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但韩亚玲已经把电话挂掉,并再也不愿接听,也不回短信。
  
  “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已经陌生不会再像从前。我的世界开始下雪,冷得让我无法多爱一天……”耳畔突然响起张学友的《吻别》,可我还没感受到初吻的滋味,心已开始下雪。
  
  晚上下班,我饭也没吃直接坐公交来到了迈皋桥,虽然以前没去过她的单位,但还是一下子就找到了。我拨通她的手机,我说我已经在你们单位门口了。她说,你回去吧,我今晚不上班。我伤心地说,我想见你一面再回去。她说,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我说,我真的有好多心里话要跟你说。她说,不必了,我们真的不适合。我说,究竟哪里不合适?她说,我想留在南京,而你根本不可能帮我留在南京,我是一个很现实的女人,没办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我也不想到处租房住,过那种漂泊不定的生活。
  
  我央求说,能再见一面吗?见一面我就回去了。
  
  她说,真的没必要了。然后,便把手机挂了。
  
  我再打,她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随后干脆关机。
  
  我直接来到了护士值班室,一个护士告诉我,韩亚玲今晚确实不值班。
  
  我来到大街上,用报刊亭的公用电话疯狂地拨打她的手机,拨打了十几遍终于接了,没想到她一听是我,立即把手机给旁边的一个男人,那男人在电话里用不知哪里的方言叽哩哇啦地胡乱说一通话,然后啪地一声把电话挂断,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当着报刊亭里母女俩的面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10
  
  老板闫宏业每天都要拨打好几遍金文艺的手机,每一次里面都重复着:“您拨打的手机已停机……”老板他爹和他妈便在一旁你一句我一句地骂,骂金文艺是个大骗子。那天中午,当他们又在店里声讨金文艺时,突然推门进来两个警察,问谁是闫宏业?见到警察,闫宁生和他老婆都吃了一惊,还以为儿子犯了什么事。待闫宏业从楼上下来后,其中一个胖警察说,你认得金文艺吧?他一年前就被吉林警方列为网上逃犯了,大概一周前,他在1912街一家酒吧里闹事被我们派出所民警发现。目前人已被吉林警方带回去审讯,这是他临走时让我们转交给你的。
  
  闫宏业接过警察递来的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几家韩国料理的店名,告诉闫宏业这几家韩国料理还没给钱,让闫宏业抽空找他们把账结了。闫宏业拿着纸条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待两位警察离开后,他这才想起自己竟忘了问金文艺犯的什么罪。
  
  警察走后不久,店里来了一个青年男子,怀里抱着两岁多点的孩子,一进门便四处搜索。闫宁生以为他要买什么东西,站起来问他,你需要什么?青年男子在店里扫视了一圈后说,你们店里有没有一个叫孙红的员工,胖胖的,短发,我是她的丈夫,大概一个月前,她从老家赌气来南京打工,听一个老乡说她就在你们店里工作,我想知道她现在人呢?
  
  闫宁生听了青年男子的诉说后笑了,他找来孙红的简历说,是不是就她?青年男子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闫宁生手中的简历说,没错,就是她!我老婆!闫宁生说,那你坐这儿等会吧,她出去送货了,过会儿就回来。说完,闫宁生收起简历,突然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却跟他的老婆说,今天什么好日子啊?怎么突然多出那么事来?
  
  我只顾自己上网看新闻,说实话,我也没有料到这一天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因为就在上午,一名穿着制服的武警官兵来店里取走了几本打印装订好的图纸。当时我以为老板早收过钱了,于是帮那个武警官兵用袋子装好图纸后就送他离开了。很快,老板从楼上下来问我钱收了没有,我当时就懵了,低声说,他来的时候没给过钱吗?闫宏业有点恼了,说他什么时候给过我钱啊?闫宁生也气恼地说,你把东西给人家时候还问问哩,不就一句话事么?老板他妈也跟着声讨说,平时一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关键时候该说话你还说呀?多问一句你会死呀?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闫宁生竟以为我已经收过钱了,只是装进了自己的腰包。相处半年多,难道他们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临下班时,我心平气和地跟老板闫宏业和他爹闫宁生说,店里最近生意比较淡,我想请假一个月,等学生开学了再过来。老板似乎有些不舍,闫宁生感觉到儿子的不舍,在给我结工钱时扣了我三百块钱说,你今天忘了收客户六百块钱,我们先暂扣你三百,等那人把钱送来了我们再给你。我表示无异议,拿到工资后逃也似的离开。
  
  世界杯结束后,早已搬出去的季晓浪突然说要请我吃饭,在电话里,季晓浪神秘地说,还有一个人,你也认得。晚上,我来到路边老乡的小酒馆,一进门果真看见季晓浪旁边坐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走近一看竟是李娇娇。我把宏业图文摄影店今天发生的事讲给他们听,他们竟觉得一点都不奇怪。李娇娇说,闫宏业整天痴迷游戏,注定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越早离开越好。季晓浪喝了杯酒说,让你惊奇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原来,季晓浪一直在和李娇娇谈恋爱,他之所以辞职也不是为了看世界杯,而是回老家寻找合适的门面房,打算和李娇娇一起创业开图文广告公司。李娇娇说,我们不打算做纯粹的图文广告,今后会努力向传媒方向发展,听季晓浪说你会写文章,所以想请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创业!
  
  来南京快三年了,至今仍一事无成,反而弄得我身心俱疲,倒是李娇娇和季晓浪在一起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此时,大家聊起老板他爹为闫宏业写的那则招聘启事,我忍不住笑道,这哪是招聘老板娘哩,分明是为员工招聘老婆嘛。
 
责任编辑:我是德波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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