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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公公

发布于:2014-08-14 09:5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董善芹

  说起公公的故事,那还真不少。媒人提亲时就对我父母说;他是那谁的亲兄弟,你看人家都是有本事的,后代肯定错不了。

  公公是个苦命人。兵荒马乱的年代,兄弟四人随父母逃荒,三个小的跟不上。结果老大跟上父母就踩上了地雷。丢下的三兄弟最大的才9岁,逃荒人谁愿意带孩子,就带了一个,约好长大了可以相认。就这样公公到了奶奶家。

  奶奶得了儿子很是疼爱,养育成人,娶妻生子。如今媒人来提亲,我看老公帅气,就同意了。

  刚进门那会儿很不习惯,小村庄,地又多。田里干活的人没回来,还不许先吃饭。连爷爷奶奶一家十口人,这个过来,那个过去的。想偷个嘴都不成,在娘家随便吃惯了,那个饿啊。

  不知是公公细心,还是吃零食被他发现了。饭桌上,公公当众宣布:“以后吃饭就不用等了,谁饿谁先吃,谁吃在谁肚子里嘛。”没有人接话茬,我脸上火辣辣的:自己又不干活,再先吃饭,不好意思嘛。不过从那以后,我就不用等别人一起,想吃啥就吃啥。谁赶集都给我带好吃的。

  嗯哪,害喜了。从确定怀孕的那天起,全家总动员,谁都得替我着想。这顿饭吃什么不吃什么都听我的。不听不行啊,爱吃的拼吃,不爱吃的看了就恶心。

  过了害喜的日子,身子就笨拙了。公公吩咐家里人,什么事都不让我做。大到农活,小到洗碗,我一概不准插手。有一天,我弯腰扫扫自己的房间。刚巧被公公碰见,就听见隔壁他斥诉婆婆说;“好日子过够了,让她扫地。”婆婆马上窜到我屋里,缴了我的笤帚。

  孩子要出生的时候天没亮,九月天,有点凉。肚子有点疼,又贪睡,所以忍忍就又睡着了。一会儿疼一会儿醒的,我蹬了老公一脚;“叫你不拽被子还拽,肚子冻生疼的。"老公开了灯,我想起来方便一下。真是足月了,起身一站,暖暖的羊水顺着裤脚流了下来。吓得我嗷嗷大叫,老公也慌了神。赶忙叫醒公婆,我听见婆婆着急地说;“是要生了。”听见之后,我倒踏实了。

  婆婆慌忙到我房间,老公去请接生婆,公公去叫大伯备车送我去医院。乱成一气,接生婆先到,我听见了陌生的声音:“只顾往这里跑,天黑也看不见,一脚插屎粪塘去了。”婆婆说:“你换鞋子,快进去看看。”公公在外面喊:“车准备好了,出来上医院吧。”老公在我身边没回应,因为接生婆说:“来不及了,去医院的话,就会生在路上。”我又紧张起来,紧紧攥住老公的手,听着接生婆的命令。

  随着孩子奔生娘奔死的挣扎之后,我完成了做母亲的使命。有气无力地静躺着,听着外面声音:“鸡蛋煮好了,水也烧好了。”这是婆婆,声音里有一丝自在。“你进去干嘛,孩子刚出生,有什么好看的。”这是公公阻拦奶奶的声音。说真的,从进门到离开老家的日子,是令所有女人都羡慕的日子。

  孩子周岁之后,为了生意,带孩子住到了街上。公公婆婆经常来,每次都带一些米啊菜啊。那年农忙,老公走不开,叫我带孩子回家帮忙照看一下。我不用下地干活,在家做个饭。用公公的话说:三天不吃饭,哄好宝贝蛋。晚饭做好了扣上,我就带孩子先吃过睡觉了,不用管他们什么时候回家。

  朦胧中感觉到有点动静,我睁眼一看。是公公在给我蚊帐里喷全无敌,可能是怕蚊虫咬了他孙子,我瞪着眼,他压根就没看我。轻轻地掖好蚊帐走了。弄得我那段时间在家睡觉都不敢脱衣裳。公公是真疼我们,不惜和别人翻脸,和奶奶都翻脸。奶奶就说他护犊子。

  几年以后,我们又搬进了城里,离家更远了。老人也不习惯城里生活,很少来了。有一天,大伯打电话来说二老要来我家,让家里有人。看着因操劳而累弯的腰,和一脸的茫然,我感觉不妙。刚坐下婆婆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检查报告来说:“你看看他到底怎么了,问医生不说,问你大哥也不说。”接过检查报告,其实我看不懂,心里明白。佯装若无其事地说:“这个没什么,小病,就是累的,我带你去再查一查,没事。”公公这才抬头望望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去医院时我们都故作轻松,有我们陪伴,公公脸上也没多少难过。进了电梯,公公问:“这是干嘛呢?”我微笑着说:“我们上三楼去。”等出了电梯,公公喃喃地说:“上电梯就上电梯嘛,到这一间屋里面站站干什么呢?”我微笑看着第一次乘电梯的公公。

  检查结果是: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不能手术。医生叮嘱说:“这种病人一般都是吓死的,能瞒最好瞒着患者本人。”我拿着检查报告稳了稳神,换一副轻松的笑脸走出来。还以那个小病的谎言骗过了两位老人,有说有笑地把老人送了回去。那段时间,我们回老家最勤快。想抓紧时间陪陪父母,每次回家都是脸上快乐着,并心里痛着。

  公公弥留之际,看着躺在床上干枯的身体,想想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心里无比难过。他望着我,嘴唇蠕动,声音微弱:“我没有闺女,儿媳妇给我洗洗脸行吗?”泪水再也忍不住,我点了点头,去温了水,轻轻地为他擦拭皮肤……

  公公走了,我们又很少回家。老人一生平凡,却值得我怀念。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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