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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的施舍

发布于:2012-06-08 10:1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高寒

  闲暇之时,我喜欢出门旅游。这些年陆续地走过一些地方,也就有了许多的不期而遇。旅途中大多很开心,偶尔也有尴尬甚至愤忿不平。尴尬之事,是无论走到哪里,客运站、火车站,旅游景点,甚至是在繁华的闹市商业区,都有形影相随,挥之不去的乞丐。

  对乞讨者的印象,最早来自友人的叙述。语虽不睦,但我还是很同情。因家境贫穷、身体残疾,或是其他不幸的原因导致生活难以为继,不得已走上乞讨之路,其实很无奈。因此,每次遇到我都会施舍一二,虽不算慷慨,也还说得过去。然而当和他们有了近距离的接触,经历过几次有些尴尬的遭遇后,我的态度不禁一再改变,由怜悯而反感,心中也生出许多感慨。

  一次是在旅游途中,刚走出火车站,即被五、六个八、九岁的男孩围住。虽然夫妻俩并肩而行,他们却只是粘着我先生。刚好有硬币,随手就给了几个。本以为他们会感激地离去,没料到一声唿哨,片刻间涌来二、三十个半大小子,立马就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近身纠缠,尾随不散,那灰蒙蒙的脸,脏兮兮的身手,直向你蹭来,让人从心里厌恶畏惧,为求脱身,只好给钱了事。

  我留意到他们的神态,年少却没有稚气,脸上有风霜皲裂,却没有痛苦挣扎的迹象,浑身脏破,却并不自卑。面对施舍者既不害羞,也不感激,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然。乞讨后呼叫着离去,有得到的满足、快乐,还有几分对施舍者的蔑视。那是一种和他们年纪极不相称的复杂表情。然而在他们让开一条路后,有个肚大腰圆的中年汉子,在一旁吆喝:“换零钱,100换95哦!”令我在诧愕之余,不免要疑惑他们是同伙了。

  还有一次,有友人从外地捎来土特产,让我去客运站接车。因误点直到中午12点,我还在候车室焦急地等待。这时面前突然来了个老头伸手要钱。因手边没有零钱,便摆手拒绝。他非但不走,还用愤愤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我,并要我带他吃顿午饭。

  我厌恶地皱起眉头,心想,我还没吃呢。他反而和我理论起来:“我不相信,你出门在外,会一分钱不带?”我说确实没带零钱。他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强硬起来:“把大票子拿出来,我有零钱找!”我一愣,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不过五十来岁,脸庞微黑,稍有风霜之色,体格却很健壮。不去自食其力,却在此恃强索取,实在可恶。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理睬。他又盯上了我身边的一位小姑娘:“把你的水给我喝喝”。小姑娘畏惧地侧过脸去,他却不依不饶,口中唾星飞喷,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样子。候车的旅客,都冷眼望着他,他不但没有羞惭之色,反而恼怒起来:“没钱,出什么门?有钱人没善心,装穷,就真穷,你们马上跟我一样要饭,还不如我……”骂骂咧咧地走了。

  乞讨者不过是利用人们的善心获得施舍,本无过错。但如此态度蛮横,死磨硬缠,甚至恶毒诅咒,还真是罕见。围观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我一言不发地换了个座位。心里恨恨不已:人心蒙尘,以至于此!

  联想起那些三五成群的半大男孩,奇形怪状、倒卧在地的残疾身体和袒露着的血淋淋伤口,以及那些脸庞丰满身材粗壮的乞讨者,心生恻隐也生感慨。其形虽堪悯,其行,却着实令人厌恶。

  然而在海边小镇十字路口旁的一幕,最终改变了我对乞儿的态度。一群人围观一处,我好奇地探望,见地上跪着个瘦弱的女孩,她面前摆放着一只糊着白纸的纸箱,上面写着母亲疯颠,父亲在外打工,腿部受伤,无钱医治,哥哥已失学,自己也辍学在即,求好心人施舍帮助等字样。

  晚秋的清晨,很有些凉意。女孩衣衫单薄,颤颤微微、哆哆嗦嗦地跪着,脸上稚气未脱,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本应过着天真烂漫,不愁吃穿的日子,却因生活的艰难,过早地承担着她这个年龄不应有的沉重。弱不禁风、嗷嗷待哺,看得我心酸不忍,于是把手中买菜剩下的四十二元五毛钱,尽数给了她。

  上班以后,还是忍不住叹息,却无可避免地被同事嘻笑为妇人之仁。说那要钱的一定暗喜遇到了你这大傻瓜,说那看似鲜血淋漓的膝盖,不过是猪肝垫着或是如影视剧中常见的染料所涂,都是障眼法;说他们很少是个体,大多有团伙组织,所谓幼弱,都是人为操纵,你看见的只是道具,那孩子未必会因为你的仁慈,化解饥饿;也许结果正相反,说不定还因你的施舍,给操纵者提高第二天的定额,遭受更多的罪。给钱时原本没有多想,听到这样一番言论,我的心难免纠结起来。

  出于善良的本愿,我倒真的希望是受了欺骗。受点损失毕竟是小事,如果真实如此,小女孩的一家今后该怎么过?几十块钱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儿子放学后,我又说起此事。旨在教育他,要珍惜父母提供的条件,好好读书。儿子此时只有九岁,上小学三年级。听我细述原由,他认真地对我说,“别管她是不是骗子,妈妈是尽你的心去帮助别人的。如果她是骗子,四十多块钱,对我们家没什么妨碍;如果她是真的,那我们就帮上忙了。”

  孩子的话令我豁然开朗。人之初,性本善,童心最是无邪。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世事沧桑,感受了人情凉薄后蒙尘。乞讨的人群中,虽有职业乞丐,但也不乏真正需要乞讨、需要帮助的人,不能因此尘封了乐善好施的美德。人心,可因贪欲而致人性扭曲,也可因事而悟。孩子,值得成年人学习啊。

  既然你一心向善,不求回报,又何必问它花落何处,结果何方?几岁幼童,尚有智慧之语,成年人何来诸多猜疑?佛家说,一钱不落空水地;圣人说,莫以善小而不为。你的向善之念,仁慈之心,终是不会落在水中。

  就是从那时起,我完全改变了对乞讨者的态度。面对年老病弱、身有残疾之人,我总会施以援手。没有锦上添花之意,却怀雪中送炭之仁。十元、八元,钱虽少,也是一份人心,一份温暖。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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