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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土地

发布于:2012-04-21 12:32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风尘


  今年4月4日清明节,我利用一天假期的机会,忙完家务后,便于下午4时许回老家为父亲扫墓。

  下午时分,夕阳西沉,晚风习习。绿油油的麦田里一座座坟头凸显。在抚摸过曾祖父母和祖父母的墓碑之后,我目光逡巡,四处搜索父亲的坟地,可是一时难以辨认。

  “我叔叔的坟墓是那个……,那是二哥吧!你很长时间未回来啊,找不到我叔叔的坟地了吧!”幸亏百米处的河东边一个堂弟媳妇的呼喊声替我指点了迷津。

  与其说扫墓,倒不如说是看墓。因为我是两手空空,并未带纸钱、祭品,也未挥锹取土添坟,更未双膝跪在坟前叩首、大把大把的流泪,只是围绕坟墓新磊的坟头和泥土默默地转了几圈,心酸的泪水在眼眶里不断地旋了几旋,父亲的那些往事禁不住的在脑海里晃来晃去。

  父亲于2010年元旦前夕离开了我们。走的时候是75岁,在当下也不算高寿。他从得病到去世近三年多时间里,受尽了病痛的折磨。我们兄弟姊妹也算是尽了责任和孝心。

  父亲的一生很平凡。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起,他在村里当过生产队长,担任过大队长和民调主任。可以说是我们村名符其实的德高望重的“老干部”。即使是“离任”期间,也是村民公认的好人。他当村官好多年,正直无私,光明磊落,对工作认真负责。对村里的歪风邪气,勇于批评,仗义执言。经他解决的邻里纠纷;经他制止的矛盾激化;经他说好的问题婚姻谁也记不清有多少。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食不温饱,乡村的文娱生活更是单调。那时父亲年轻,人帅气力足,他双手分别抓起200斤铁砧行走七步依然稳健;他常在中青年业余摔跤比赛中夺冠,成为十里八村闻名的摔跤能手。那时物质生活贫乏,农村各家的粮食都很紧张。父亲常在稻花养穗时节,组织村里百余名青壮男子,顶烈日浩荡在虞姬河深处,有序抓鱼摸虾。每逢夏季洪水泛滥之际,父亲总能看准水势和鱼脉,不论晴雨天气,齐腰深的水里,他常和渔网一起,拦截急流的河水和鱼虾,有时父亲从傍晚立在水里一直到天明才收起渔网。我不明白父亲以何信念,抵住一夜冰凉的倦意。长大后我才理解,除了粮食,草根、树叶、鱼类等对人类一样重要。那时在父亲的带领下,大多数村里人捞鱼摸虾充饥,一定程度上改善了生活,解决了补贴口粮问题,温暖了那段贫血的时光。

  父亲是最不像农民的农民。身高1.75米,外表俊朗,于农事一直只是半桶水。大跃进时代,他是村官,很少参与农活。土地承包责任制以后,他就缺少农业生产技术,多年来,一直浮在庄稼农事的表层,我们家的粮食产量一直处于中下游水平。

  父亲是个“艺人”,也是个好人。不仅在我们村里叫得响,在四乡八镇方圆各村也都是好人。这是由于父亲一生研读周易信仰风水,把罗盘八卦在四乡八镇屋基和坟地,一心替生者纳祥亡者招安。由于职业的原因,他经常要和一些镇村打交道。凡是需要父亲献艺服务的人家,都说他人好、艺好、收费公道,对一些困难家庭还常常免收服务费。所以,他的口碑好,行艺的地盘愈来愈大,几乎横跨沂河两岸七、八个乡镇百余平方公里的范围。每当别人说起我父亲的这些优点,我会感觉自己的脸上,增添了不少的光彩。

  父亲的行艺技术是养家糊口的谋生手段,可是对于信仰耶稣的母亲来说极不认可,常常奉劝我父亲改行。直到父亲晚年,母亲仍为他赎罪,常向主耶稣起誓:坚决信神不靠鬼。父亲68岁那年才和母亲道合志同,成为基督教徒,按时拜神恳请耶稣恕罪。我知道,他们的目标不是地狱是天堂,信仰的宗旨同样为善而不为劣。他们或许知道肉体的躯壳,自古无法超越生命极限,只想把尘世的灵魂洗净超生。

  自2007年年迈的父亲浑身患上蛇胆疮以及小脑逐渐萎缩、痴呆以来,他象一棵饱经风霜的枯树,在7.8级的震魔中沦陷,他的元气几乎被蛇胆疮缠尽,尽管健康的五脏六腑里,充满三年的神灵庇护和中西药性,父亲的脑体依然萎缩神志模糊,多次迷失在门前多年前自己培植的熟悉的竹林,直至虎年末日清晨的归路,他也无法留下一句清醒的遗言,他也曾回光返照几次暗示,在微弱的“啊啊”声中,多次用无力的左手自摸左脑。那个人生末期的非常举止,至今成了儿女们难解的谜题。

  父亲一生主理过无数红白民事,留下许多经验、感动和无奈,我知道父亲最后主理白事期间,尤其是病重时每当他听到死亡的唢呐,就会唠叨终有一天会轮到自己。就在父亲人生谢幕的悲痛期间,按他生前的习惯和圣经教义,我们不下跪不叩头不烧纸钱,依托一片白旗和安魂曲,科学礼送父亲离开人间去天堂。

  如今父亲早已融入泥土。尽管他曾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和忠实的臣民,在这片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尽管他曾征服了这片土地,虔诚地耕耘、施肥、播种、收获,替我们这些儿女接受了土地的馈赠,但他最终无奈地被土地降服,回归自然,化为净土。

  土地是伟大的,生命是脆弱的。我伫立父亲的坟前,与他阴阳两界,一土之距,近在咫尺,无法像曾经那样真实地面对、问候、谈心。父亲,我两手空空来看你,这也不能怨我:你是一个基督教徒,虽然是半路出家,但迫于母亲与大嫂的劝导和影响,以及介于基督教规,我们在送你离开尘世的那几天,一直不烧纸钱、不叩首,及至以后的忌日、清明等日子都无需上坟祭奠你。三年来,我未到你坟前看一看,只是在相距你坟地几十公里的小城里,有时常会默默地想起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想起你与我们一起生活的那些细枝末节,内心很是有愧和挂念。

  故土是多情的,生命是厚重的。父亲,如今你已无法感知和享受这个三月青色的季节,只能一任长梦承载世间美好的一切。父亲,不管你一生如此平凡,不管你现在是否去天堂还是地狱,下辈子我仍然做你的儿子。生于平凡,死于美丽。父亲,我也曾多次对我的子女说过,终有一天,如果我能自由选择,我愿把自己有限的生命奉献给这个桃红柳绿、油菜花黄的美丽时节和这片生我养我的无限故土,永远追随你、孝敬你。

  2012年·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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