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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火车

发布于:2007-05-18 17:12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散宜生

    “蹲”在我们这个城市与名词结合起来方言的味道很浓,甲乙二人打招呼:“哪儿去?”“省城。”“怎么去?”“蹲火车”或“蹲汽车”,在这里决不会用“坐”这个字,算是地方特色吧。“蹲”在这里较之“坐”应该更贴切一些,因为我们这里没有始发站,到别的城市买了车票,上车之后也只剩下“蹲”的份儿了。

    “蹲”在我们这里的表现形式与广义上的蹲是一回事儿,先直立而后重心向后下方的臀尖集中,胸部尽量前倾向膝盖处靠拢,五尺高的汉子蹲下也就剩了两尺。

    五一节内考虑到交通问题,没有外出,黄金周结束后方才动身去南方省亲,倒是结结实实地“蹲”了一趟火车。

    年迈的老祖母病重,不管能否买到坐票都要前往,蹲便蹲罢。

    买到坐票的人舒舒服服地坐着,心安理得地冷眼瞧着无可奈何或站或蹲的人们,偶尔会有学生模样的小朋友能够起身让扶着椅背站立多时的老人坐下,而老人则只能偷眼瞄一下小朋友父母鄙夷的目光,然后惶然地摆手离去。也有列车员时不时地提蓝小卖,比较希罕的还是威武的乘警神色肃然地自车厢穿过,整车的人会惊讶地注视那身黑制服腰间的手枪。

    车到小站,片刻的间歇中车厢里的人更多了,有皮肤黝黑、手挑肩扛的农人上来,麻袋里也许是干菜,有股植物的味道,但农人身上霉变的烟油味道依然喧宾夺主,坐着的人们会扭动眉弓间的肌肉,使眉梢向发际线的位置竖起。

    长路漫漫,我的足部已经感到不适,放眼看去,车厢尽头还剩下一个可以蹲的位置,便自人海中向彼岸游去,登陆后才发觉那位扛着麻袋上车的农人正蹲在对面。我很舒服地蹲下,全不在意他那身霉变的油烟味儿,困意上来,自然不必去与之攀谈。

    一路无话。

    一位着列车员制服、长相颇似剃了胡子的帕瓦罗蒂的先生费劲地从车厢另一头挤过来,以他的体积从人海中漂流过来实非易事,好在帕先生手里拎着一把油腻腻的扳手,为他的游走大开了方便之门,他在我面前站下,我识相地起身让路——绝不能让新买的西服蹭上油污。农人虽然蹲着竟也昏昏然地睡去,全不理会庞大的帕先生。

    帕先生把目光从帽沿下射出,向农人注视瞬间,伸出左手扶住车厢壁以协助身躯的平衡,右脚踢出指向农人,他的脚与农人的衣服接触后有哑哑的“砰”声:起来,要睡家睡去。

    农人惊慌地用手撑住地板,并用另一只手的掌跟部从眼角揉去睡意,急急地站起。我与农人的间隙足以容下帕先生身躯时,帕先生又踢了踢脚下的那只麻袋,确定没有易碎品时放心地自麻袋上踏过,回头看了看我,最后依旧将目光从帽沿下落向我那只“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的胸针上,随后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只内容大同小异的胸牌,胖脸上有了笑,他对我丢下一句“十号车厢可以补到卧铺票”后转身离去。

    我知道自己晕火车的臭德行,躺着远不如这么蹲着或站着舒服。所以,我和农人同时顺着墙壁往下滑,慢慢蹲下,农人也把目光落在我的胸针上,随后耷拉下眼皮,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瞌睡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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